郭冰舞这才把头转回,往前看。不知不觉,队伍前方走了很多人。他们四人前方,只剩一对老头老太太,头发全都花白。该轮到老头老太太交钱了。他们俩没拿票子出来,而是直接给售票员拿两张身份证看。没看几秒,售票员就放他们上码头了。
“我们四个一张船,”郭冰舞指了指身后三个小伙伴,再顺势指指自己,“租一个小时。”
“好的,一百五十块。”售票员说得飞快,不知这是他第多少次收票钱。
售票员眼前那位少女并未马上掏钱出来,就那么看着他,仿佛想问他什么。
“五十块船票,一百块押金,上岸押金还你们。”售票员马上反应过来,为面前的生客耐心解释。
“好的。”
郭冰舞掏一张红票、一张绿票出来,换来四张快艇船票。大家向码头走去。
从来到码头,到真正上船,还有不短一段距离。4号码头上,至少有三伙人在等待着,等待着按先来后到的次序依次上电动快艇。悠闲而无聊的等待时间里,四人向湖面与天空的交界线远眺,在那里,鸭子船、邮轮、皮划艇,零零散散,妆点湖面,在湖面划出波纹,抑或白波浪。
“严禁驶过西坡大桥以南、小西湖凌碧桥南侧、荷花池拱桥的北侧……”言道明把目光撤到近处,发现一行白底大红字标语,边看边小声读,“划个船还这么多规矩,我都不知道。”
“你傻啊,”毋需多说,又是贝程橙,“没这么多规矩,会被水草困船上的。我们那边的南方公园就是,水上面,水草大片大片的,一离长水草的地方稍微近点,就有可能会被缠上。我初中同学去那边划船,作死要到水草去转悠,就被死死缠在湖面上了,动一点都动不了,被困了两个多小时……”
“不会吧?”言道明吃惊得嘴巴张大。
“咋不会?”贝程橙想,这类常识压根不需跟人解释,“要不是救生艇过去,他们至少得被困上一晚……”
言道明不看风景了,只顾听贝程橙讲安岭市那边的故事。他听故事的功夫,郭冰舞又高举手机,举了大概能有一分钟,才给天空、湖面、波纹、大船小船,照了几张她自觉勉强满意的照片出来。她又陷入了发还是不发的小困境里。最后,她发出几张里看上去最美的那张出去,给她的前桌。
给今日西坡湖拍了照,她又开前置摄像头给自己拍。仅仅一张自拍,她足足用了五分钟
一开始,她只顾笑,左手在刘海上做出一个胜利手势。
区区几秒过后,她就觉得照片上比剪刀手的她固然好看,但手势显得太千篇一律了,缺乏创意。她坚决删掉这张自拍,少作思考,又摆出个新造型,闭上眼,手掌尽可能自然地盖住半边脸,五指微张。
她拍了照,看看效果,还是觉得不行,因为照片上的她闭着眼,显露不出令她最有自信的漂亮眼珠来。于是,她又用刚才的姿势拍了张,闭眼换成睁眼。可她还对手机上的画面满意不起来:她端详照片里那张脸,总觉得被手指半遮的睁着的右眼,和半边脸上方的左手手指放到一起,似乎有些不太和谐。
她拍了第四张,内容与第三张没什么差别,只不过,睁大的双眼换成了右眼闭、左眼睁。对着自拍成果,她却还是只想摇摇头。睁眼的左半边脸,和闭眼的右半边脸,放在一起,本应对称的两侧面部线条,显出一种不对称来,不对称得不很明显,却给郭冰舞一种不协调感,看得她有些难受。显然,这张照又拍失败了。思来想去,她还是觉得第一张上的剪刀手造型最好看,忽然觉得有点后悔。
快门按下,第五张完成。剪刀手的位置、脸上各处的表情,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来——问题是,她不小心眨了下眼。对她这位自拍老手来讲,这错误简直低级到不能再低级,她从未想到自己会犯。可错误就是错误,它已经出现了。郭冰舞有点不甘心,却还是要重整旗鼓,准备拍第六张。
“冰舞,你长自拍上了啊?”贝程橙眼里,郭冰舞自拍的过程相当漫长,“哎,美女自拍起来就是复杂。”
郭冰舞只顾镜头里的她好不好看,才顾不上什么贝程橙。
“哎,你拍这么多张自拍,是给谁看啊?”贝程橙表示好奇,“从来没见你发朋友圈。”
“私人珍藏呀。”郭冰舞变换着的拍照姿势停了三秒,三秒过后,她才平静地说。
“啊哈……”
贝程橙不太明白。拍张仅供私人珍藏的自拍,还需要搭上大把时间,大把精力?反正,从初中到高中,贝程橙没在身边、班里的女孩子中见过。她们拼命留下照片上最美模样,不是为了给心仪男生看,就是为了不输女伴风头,总归都是给别人欣赏的。可能郭冰舞是个例外,因为她真的实在是太漂亮了。贝程橙羡慕地想,自己要是长得和郭冰舞同样好看,也会花上五分钟,认认真真,拍张好看无比的自拍,供自己珍藏。
“到咱的了!”
言道明兴奋地喊着,排队买票时站他们前面的耄耋夫妻,一前一后,迈上白色快艇。说是快艇,其实称之为电动船更为恰当。白色快艇以不太快的速度起步,在它身后,水上划出些波痕来,悠悠四散开去。
“这队排得还挺快的,半个小时都没用上,真没想到。”言道明从口袋里掏出白手机,低头看看锁屏上的钟点,说。
检票员检过四人的票。他们在快艇里坐好。言道明三步并两步,抢到郭冰舞前面,第一个坐进去,坐到驾驶位上。郭冰舞坐到言道明后方。臧晓宇坐到言道明身旁,风风火火的,他一坐下去,快艇晃了下,幅度不轻。最后是贝程橙,她和郭冰舞坐一排。坐好了,他们纷纷往身上套刺眼的橙色救生衣。
“哎,冰舞,你这也要拍啊?”贝程橙想向左侧眺望湖面,发现刚放下手机没多久的郭冰舞又开始自拍了,“拍张穿救生衣的照片?”
“不是,不拍救生衣,只是拍张大脸而已。”
郭冰舞回答着,尽量不让看着有些笨重的救生衣出现在自拍镜头中。
“逗我吧?你脸还大?”贝程橙没想到,郭冰舞会用“大”来称呼自己的脸。
“先都别聊了,我来讲下待会儿的注意事项,”同样身着救生衣的工作人员皮肤黝黑,他强硬打断两个女孩的对话,“咱们这个快艇啊……”
工作人员简单讲解了快艇怎么开。过了会儿,他就把快艇从码头解绑。
“终于要乘船欣赏西坡湖美景了。”贝程橙有些害怕,但这丝毫不影响她的期待。
她身边的郭冰舞,历经七分钟,终于拍出张见得了人的自拍,终于肯放下手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