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跑步了,你要去吗?”
第四节下课音乐响起时,余正夏喝一小口水润润嗓子,再招呼言道明。
“我不去,我还要吃十分钟鸡,谁也不要打扰我。哎,余妹妹什么时候变成运动男了?学校不是刚体测完嘛,跑什么一千米啊。”言道明调侃着他同桌的反常,眼不离屏。
“待教室待久了胸有点闷,想出去跑几圈。”余正夏用谎话一句带过。
“余妹妹,你才知道待教室待久了会胸闷啊?”言道明不是没察觉到余正夏的不对劲代表着什么,但他对他察觉到的暂时束手无策,只得尝试着开玩笑给同桌解闷,“你天天下了课无事不出教室,就知道坐座位上做题,跟个思想者雕像似的。”
“思想者雕像是不会做题的,只会胳膊拄腿上、脑袋拄胳膊上,然后开始永恒的沉思,”余正夏纠正他同桌,“好了,不说什么思想者不思想者的了,我跑步去了。”
“哎,余妹妹,你先别急着去操场啊,我想起件事。”言道明不知是不是又抓到了个调侃同桌的好点子。
“有话快说,别占用我跑步时间啊。”余正夏顺势半开玩笑。
“你不是要考清华美院吗?”言道明嘴笑着一撇。
“那么高大上的地儿,借八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去考。那不叫要考清华美院好吗,那叫去清华美院碰碰瓷,碰瓷的同时顺便见识见识全国画画大牛都长什么样。”
“你别骗我,你画得这么棒,肯定是想认认真真考清华的。我就当你要考的就是清华美院好了。”
“别别别!”
“我直说了。我昨天看网上说,清华所有的学生都要学游泳,学不会游泳不能毕业。我看,你这瘦弱小身板不像是能下水的样,劝你还是别考清华了,考进去你也得肆业。”
“什么瘦弱小身板啊?”余正夏有点气又有点想笑,想把言道明抓过来揍一顿。
“我在叙述事实啊,有种你来打我啊。”
“言道明,你说这话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你身上那些肉?”
“我身上有肉吗?我不胖不瘦,正正好好。”
“你问问贝程橙去,问问她觉不觉得你身上肉太多。”
“拜拜,余妹妹,不跟你聊了!哦,对了,加油跑进3秒25啊。”说完,言道明舌头一吐,做个鬼脸。
“你别逗我,我上学期体测好不容易才跑个4秒20。3秒25那是满分成绩好吗。”
“余妹妹你平时不是挺爱跑步的吗?怎么体测一千米才六十几分啊。”言道明舌头一吐,又做个鬼脸。
“言道明,我警告你,别跟我提体测的事。”余正夏笑起来,坏极了的心情好了点,多亏他不着正调的同桌。
“好好好,不提体测的事情行了吧?”说着,言道明心里突生一计,“对了,余妹妹,既然我跟你保证了不提体测的事,那可以考虑下借鉴你现代文阅读答案的事吗?拜托了。”
“放心,你提不提体测,我都不会借你阅读抄的。”
“同学们听好了,”言道明把两手张开,放到嘴边充当大喇叭,佯装成要进行全班广播的样子,“大家还记得吗?上学期,我们亲爱的余妹妹,体测只跑了4秒20,位列全班男生倒数——”
“——快闭嘴吧,我阅读借你抄,还不行吗?”余正夏也装出副要死死捂住同桌嘴巴的样子。
“这还差不多。”言道明计谋得逞,脸上微笑简直得意到不能再得意。
“不跟你闹了,我跑步去了。”
余正夏心头的乌云层层铺盖,还是散不掉。再在操场上发泄个十分钟,也许会拨开乌云见天晴。
“好的,运动男余妹妹,”言道明故意作出的油腔滑调又叫人想笑,“撒油那啦!”
“拜拜!”
郭冰舞与贝程橙也和余正夏道了别。他不多作停留,不一会儿,就从教室门口消失。
“言道明,我问你件事呗?”是贝程橙的少女声,细流流淌般。
“啥事?”言道明现在最喜欢贝程橙找他说话了。
“为什么余正夏叫余妹妹啊?”
“话说,高一开春的时候,语文课上讲林黛玉进贾府,”言道明打开他的话匣子,“我们敬爱的亲爱的可爱的裴老师,叫课代表分析课文里林黛玉的肖像描写,结果,一不小心把余正夏叫成了余妹……”
言道明故事都没讲完,就开始笑,笑个不停。
“啊啊啊,我明白了。”
“余正夏他今天怎么了?好几个课间他都在外面跑圈。”郭冰舞在担心着什么。
“应该是一时想不开,想去操场上跑个两圈。他不是总这样嘛。”言道明倒没觉得有什么,手上的绝地先锋不停歇,“可能是物理大卷子做不出来,想跑跑步出出气。”
对,他总这样。可言道明注意不到。以往,余正夏一有什么郁闷的事,只需围着操场跑上十分钟,闷闷不乐就全消了,下个课间,他会照常坐教室里,画张小速写,看看错题本,或者做点数理化题目。可今天下午,他每个课间都去跑。言道明是不会注意到的,找他只会是病急乱投医。刚才就不该当他的面问,听他这么说,会莫名来气。
郭冰舞就这样懊悔着,手指在视频网站的热门投稿列表上胡乱翻来翻去,胡乱点来点去。王巴黎和他的队友们出新单曲了,她点进去,没看几秒,只觉索然无味,便退了出来;她最爱的花滑女神拍了个小视频,她点进去,没看几秒,只觉索然无味,便退了出来;省实验电影社拍的招生宣传片新鲜出炉,貌似很有趣的样子,她点进去,没看几秒,只觉索然无味,便退了出来。她想找个视频看,可她翻来覆去的,没找到一个能看的。翻上许久,她才意识到问题的真正所在:她的心全系在他心上,他心里若布满狂风暴雨,她也只能是心如乱麻
她放下她本离不了手的手机。视线向操场投去,他果然在那里,看样子似乎跑得有些累了。他心头究竟是有多沉重,需要他一个课间接一个课间的跑圈才能缓和?难道,他还陷在传遍整个省实验里的流言里,或者是陷在同样沉重的别的事情里?她可以帮他吗?郭冰舞简直不敢去想。
坐他们旁边没吭声的贝程橙,听到他们说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被拽得一沉。
“哎,贝程橙,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东西?”
言道明有个神奇的特长,他打游戏的时候,能随随便便找别人唠嗑,完全不影响手上打的这局游戏。
“本老娘记性好着呢,不可能忘事情的。”贝程橙吐出这么一句。
“你是不是忘了借我英语笔记的事儿了?”
言道明得到的答复,只是故作沉默。
“贝程橙你有种别不吭声啊,你周一说的借我笔记,这都周四了,怎么还没借我?找个笔记要三天吗?”
“想起来了,是我给忘了。”
说话时候,贝程橙刚嚼完一小包辣条中的一小块,正回味口里余香,说的话半点惭愧不带,完全理所当然。
“哼,贵人健忘。”
言道明心里不太舒服。恰好,他输掉了这局游戏,心里就更不舒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