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星造型,徐一拉面,方塔纳西餐厅,每家店门口附近,都不见几个穿省实验白短袖大裤衩的,反倒是穿各式各样衣服的高中生模样少男少女以及他们的家长占多数。
“今天咱省实验的都去哪儿了?”走到后街上,钱真洋问,“怎么没见几个穿咱校服的?”
“不是没几个穿的,是被来看考场的给冲散了,”金妍尔说,“绝对数量还是不小的,只是密度小了。”
“哇,快看!”鲍可娜音量一下子飞升,害得钱真洋和金妍尔还得用看怪物的眼神去制止她大声议论,逼得她又拉低了音量,“那边有个小姐姐穿汉服来咱这儿考试!小姐姐好棒!”
“谁能穿那个来考试啊,”钱真洋不信,“进考场会很麻烦吧?”
“没事,没啥麻烦的,只要能过金属探测仪就行,”鲍可娜压低音量,说,“这料子,这配色,红白配,真好看。”
“你确定她真的是来高考的?”金妍尔怕鲍可娜的激动落得一场空,“她好像没有家长作陪呀。”
“确定一定加肯定,”鲍可娜开始耳语,“她旁边是她男朋友,来陪考的,你们听他俩说话。”
跟着鲍可娜,其余两个姑娘窃听了一会儿汉服女生和她旁边那个男生聊天,确定他俩是男女朋友关系,也确定那女生明天的确要在省实验高考。
“我说得没错吧?”偷听了会儿,鲍可娜将头向后转,转向金妍尔和钱真洋,“明天,咱省实验考场会出一个穿汉服高考的小姐姐。你们说,我到时候穿什么衣服好呢?是晚礼服,汉服,lo裙,还是水手服呢?算了,先不想了,还有一年呢,慢慢考虑。”
“大姐,穿衣服穿得再漂亮,人家也不给你加分啊,”金妍尔调笑着说,“再说了,穿lo裙好像要配裙撑吧,能过金属探测仪吗?”
“哎呀,没事儿,穿不带裙撑的不就完了,”鲍可娜满不在意地说,“市面上有很多不带裙撑的lo裙在卖的,穿出来保证一点都不违和。待会儿进屋了,我给你们看看,穿出来不违和的lo裙长什么样。”
钱真洋和金妍尔对视一眼,将信将疑。
“可娜,我觉得你还是穿那套火鸡装比较合适。”钱真洋使劲憋住笑,说道。
“我还能老穿一身火鸡啊?哼!”鲍可娜嗔怒,“拳拳打死你。哎,你们觉得,到时候我穿露背小短裙去,怎么样?就我之前给你们看过的那件,碧绿色的,开衩开到腰。”
“认真的吗?”钱真洋问,“你就不怕有伤风化?”
“有啥风化可以伤的,”鲍可娜两手一摊,“咱秋常市又不是没有穿露背的,西安街黑水街上都见过。我爸妈都不担心我穿这样有伤风化呢。”
“可也没满大街都露背啊,”钱真洋反驳,“唉,真羡慕你爸妈,要是我,稍微穿条短点裙子,都会挨我爸妈一顿骂,尤其我爸。”
“可娜,你倒是清凉了,你后边要是坐个男同学,他该怎么办,”听出鲍可娜不是在开玩笑,金妍尔便无不忧虑地说,“你要干扰他答不好题,你能负责他一辈子吗?”
旁听的钱真洋乐颠儿了。
“没事儿,正好拐个男的回家。”鲍可娜倒答得轻松自在。
“可万一坐你后面那男的不是你喜欢的类型,怎么办?比如说,身高、长相、家境、性格、学习成绩、都不合你意的那种。”金妍尔说得委婉。
“没事儿,想事情要往好的方面想,”鲍可娜开玩笑道,“说不定坐我后面的是王思聪他爸他……不不不,中国首富不是他了……是马云儿子呢?到时候,我跟首富儿子私定终身,美滋滋。”
“你确定马云有儿子,确定马云儿子能跟咱一年高考,确定他能跟你一个考场?醒醒呗。对了,我想起来了,”金妍尔又说,“到时候咱高考肯定得下雨,你穿露背装,会不会凉凉?”
鲍可娜作势要往金妍尔脸上挥巴掌。
“那叫着凉好不好,不是什么凉凉,好不好?”鲍可娜边大笑,边说道。
“别听她说,”金妍尔转头对钱真洋说,“她就是凉了,来,一首《凉凉》送给鲍可娜。”
“你别拾掇钱小猫给我唱凉凉,”鲍可娜警告,“钱小猫都不知道这首歌啥调子。”
“她不可能连这都不知道,不——可——能,”金妍尔坚持,“来,钱小猫,你来哼一段《凉凉》呗,献给我们亲爱的鲍可娜。”
“凉凉夜色为你思念成河,化作春泥呵护着我……”
“呦呦呦,没想到小猫不但会哼,还会唱呢,”金妍尔轻轻鼓掌,“还以为你一个字儿唱不出来呢。”
“这两句我都听过多少遍了,不会唱才怪,”钱真洋鼓起小嘴,盯着金妍尔,“哎,这是不是杨幂跟那谁唱的?”
“完蛋了,还以为你开点儿窍了呢,三秒破功,”金妍尔再次领略到钱真洋在网络流行方面的无知,“女的唱得这么好,肯定不是杨幂。好像是张碧婷。”
“对对,张碧婷和杨宗纬,”鲍可娜抢过话头,“你是不是想说《爱的供养》来着,小猫?我用尽一生一世来将你供养……”
鲍可娜又化身自封的后街小歌后,呈深度自我陶醉状。
“那首歌叫《爱的供养》,不叫《爱的供奉》呀?”钱真洋挠挠脑袋,“是我给记错了。”
鲍可娜放开嗓门,哈哈大笑,钱真洋和金妍尔听着,不但一点都不淑女,甚至有点像猪叫。
“《爱的供奉》是什么鬼?”鲍可娜挥手,往金妍尔头上打了个假巴掌。
“我还想问你刚才笑的什么鬼呢,”金妍尔又往鲍可娜头上开玩笑地挥了一巴掌,鲍可娜向后一个踉跄,多了过去,“跟猪叫似的。待会儿少吃点猪饲料啊。”
“大家好,我是佩奇,”无意间,金妍尔不小心按下了鲍可娜身上的某个开关,“我的弟弟乔治,这是妈妈猪,这是爸爸猪……”
“鲍可娜,你当小猪咋还越当越来劲了?”金妍尔笑着说,想往鲍可娜脑门上弹一下。
“噢,我的天哪,亲爱的妍尔,体重都过一百一了,居然还有脸说我是猪猪,”鲍可娜说,“你自己说,上次体测量体重,你是不是一百一十一?”
“我那是腿上肌肉多,”金妍尔强烈反驳,“不像你,天天的,哪节下课都不忘吃零食,养得肉肉的。不信,你掐掐我胳膊,再掐掐自己胳膊,看谁的肉松。”
钱真洋瞥向右前方银星造型的玻璃门,门上贴了张全新广告,上写“高考将至,全民减价,男生剪发五元起,女生剪发十元起,染烫头套餐五十八元起”。
“说好了啊,让我掐你,”鲍可娜眼珠一转,“我手劲儿大,把你掐进120,到时候你可别怪我啊。钱小猫,手机准备好啊。”
“就你这点手劲儿,还说什么掐我掐进120?”金妍尔眉毛挑挑,“你先保好自个儿小命吧。”
“你们倒是向右拐啊,一拉到了!”
鲍可娜和金妍尔只得暂且搁置嘴仗,听钱真洋指示,往右边拐,拉开一拉的玻璃门。进了门,一小股空调专属的凉气,向她们扑面而来。不过,她们现在没工夫关心空调凉不凉。
“哇,今天人好多啊,”鲍可娜哀叹,“跟食堂似的。”
“那边有个四人桌,看见没有?”领头的金妍尔大手一挥,“咱赶紧去。”
不止金妍尔她们仨,紧跟她们其后进入门口的一对母女,也看上了一拉店里硕果仅存的四个座位。金妍尔她们一路小跑,抢先在空桌旁坐下。
“哇,好险,”等母女俩拉开一拉玻璃门走掉后,说,“居然抢到了,我给咱今天的运气打十分。”
“服务员,点餐!”金妍尔挥起手臂,大喊一声,以示她们在饭店里的存在。
“好嘞!”
远处一名服务员小姐姐抬头应答道。喊完这一嗓子,她又低下头,弯下腰,在貌似是点菜单的一张纸上,不住地在写些什么,写完了,她拿起单子,走到后厨去,消失不见。金妍尔等了她好一会儿,终于等到她再次出现,可她不是给这桌送凉拌米线,就是给那桌送大碗冷面,对她们仨理都不理。
“你们说,咱什么时候能点上面?”
金妍尔看着店里三位跑前跑后的店员小哥哥小姐姐,问道。
“可能得等到地老天荒吧。我觉得,一拉应该学海底捞,”鲍可娜说,手指摆弄摆弄她的睫毛,“等位等了超过十分钟的,免费赠送精美小菜一碟。”
“那一拉不就亏死了嘛,”钱真洋随口说,“哎,海底捞是什么,是烤肉嘛?”
上回金妍尔不是跟她说了么?连鲍可娜都记得,她自己怎么一扭头就忘了。鲍可娜想,小猫大概是选择性失忆了吧。
“海底捞是一家火锅,服务特别到位,”鲍可娜开始又一遍的讲解,“等位超时有爆米花送,吃完饭有小饼干送,你要想让服务员给你表演抻面,服务员就拿面团现场抻,你要是一个人去吃,服务员还会往你对桌放头玩具熊陪你,超大的那种。”
“玩,玩具熊?”钱真洋脖子向前伸,眼睛睁得大大的,“是那种薰衣草熊吗?”
“不知道,我没一个人吃过,”鲍可娜摇摇头,右手两根指头,止不住地在玩睫毛,“不过应该不是吧,海底捞那么周到,肯定不能放熊身子里面放薰衣草,不然要是有人过敏可糟了。”
“可娜,你这么玩睫毛,不怕都掉光了呀?”钱真洋不无担忧地问道。
“哎呀,没事儿,”鲍可娜又拿她的“没事儿”,当作回应金妍尔与钱真洋所有问题的杀手锏,“我睫毛结实着呢,不怕风吹,不怕雨打。”
鲍可娜右手拇指与食指加紧,捻了捻,眼睛眨巴眨巴。她眼神聚焦在两根指头中间。
“完了,刚才不立flag好了,”鲍可娜拇指和食指搓来搓去,搓完了,她再看看指肚上两小道黑弧,“居然真的掉了。简直是自扇巴掌八千个。”
“为什么得是八千个呢?”钱真洋提问的样子天真无邪。
“呃……这个……网上表情包都这么说的,”鲍可娜说得磕磕绊绊,“认真你就输了。”
钱真洋似乎真的听懂了。鲍可娜松了一口气,幸亏钱小猫没问她“认真你就输了”是什么意思,不然,她又得跟这位网络文化绝缘体小姐费上一番口舌,不知要耗费鲍可娜多少唾液。
“孩子……们,这儿……有人……吗?”一位棕衣老奶奶,拄着根木头拐杖,佝偻着挪过来,一步,一步。她头发黑灰白夹杂,凌乱得像历史选修四上印着的爱因斯坦,似乎刚被外头的大风吹过,可今晚的秋市闷得要命,并没有什么大风。这么说也不准确,不光是一点大风没有,连小风都没有,城市里的空气,貌似已经彻底凝固了。
“没人儿,没人儿,您快坐吧。”金妍尔方才还情绪低落,转眼之间,笑得极其温暖。
“好的,”老奶奶慢慢挪到椅子前,两只布满皱纹的粗糙的手,扶住椅子面儿两侧,她再缓缓往下坐。确认坐坐到了椅子上,坐踏实了,她才缓缓松手。
“来了,”服务生终于来了,不过,并不是刚才的小姐姐,是另外一名小姐姐,长得跟裴老师还挺像的,“你们都点什么?”
服务生弯下腰,将小小一张点菜单按到桌面上,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支油笔,把油笔笔尖按出来,一气呵成。
“来一份大碗冷面,”鲍可娜最积极,“正常放冰,多加几片西瓜。”
金妍尔看了看鲍可娜,眼神似乎带着些难解的疑惑。
“一份凉拌米线。”钱真洋跟着说。
“我要一份榨菜肉丝面,多加肉。”金妍尔最后说道。
“您呢?”服务员看向老奶奶。
“我……我要一份长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