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前面一对幸福的小情侣,臧晓宇的想象力,竟变得前所未有的丰富。他和金妍尔,也走在大街旁的人行道上。春天,他和金妍尔数着人行道边灌木丛上开了几朵花;夏天,金妍尔说她很怕热,他忙领着她到不远处一家肯塔基甜品站,给她买了份五块钱的甜筒;秋天,他们两个踩着人行道上厚厚的落叶,犹如一条柔软的地毯,金妍尔踩得可开心了;冬天,她对他说,天好冷,她却忘了戴她的手套,他连忙拉过她的手,放到他的羽绒服兜里,她说她觉得好暖和。
臧晓宇回过神来。他一个大老粗爷们儿,哪儿来这么多细腻的幻想?再说了,他想的这些,都是金妍尔答应他之后才会有的事。想到这儿,臧晓宇有点提不起劲来。
“等下赛季开赛了,看我的。”
臧晓宇攥起两拳,攥得拳头上的青筋都微微凸起。休赛期仅剩不到三个月,短道精英赛九月份就要开打了,他得拿个好的名次,以后,再以此为基础,拿到世界杯分站、世锦赛乃至奥运会的金牌。金妍尔一定会喜欢上世界冠军甚至奥运冠军吧?
等等,臧晓宇,你知不知道你这梦做得有多离谱?第一步你就没把握做好,好吗?去年精英赛,你五百米半决赛摔倒,一千米被判犯规,一千五百米连预赛都没出线,接力也比得一塌糊涂,你凭什么再去拿精英赛的好名次?精英赛都拿不到好名次,上什么国际赛场?
没事,我的实力还会涨的,我还不到二十,还没出青年组,现在还没到巅峰年龄呢。
那如果现在就是你的巅峰年龄呢?
臧晓宇被他自己问到这个问题,心头忽然一凉。很快,他便自信地回答道,他坚信自己的巅峰年龄还没到,再过几年,他的成绩一定会比现在更突出更优秀的。
臧晓宇隐隐意识到,这句话里的坚信,是要打上些折扣的。他心里感觉有点不太踏实。臧晓宇心比较大,转眼就忘了这点不踏实,开始在心底默默复习陆地训练的几部分要点。等他把要点都复习完了,他发现,他刚巧来到了基地门口。
刷卡,进门,看假条。
臧晓宇赶路赶得快,在学校磨蹭了半天,他依然提前五分钟赶到了基地。一赶到集合场地的休息室,一个小队员就问他:
“咋样,勾搭上你女神了吗?”
“没,我有点怂,”臧晓宇直话直说,“我想勾搭,但暂时还不好意思,过几天再说吧。”
“再过几天,她说不定就跟蒋臻宇复合了,”小队员胳膊一抬,拍了拍臧晓宇肩膀,“到时候,你肠子可别悔青了。”
“我觉得,不管勾搭还是不勾搭,最后肠子都会悔青的,”臧晓宇肠子直,他如实说出他的担忧,“勾搭吧,怕她拒绝,怕她一辈子不搭理我;不勾搭吧,怕她跟那个姓蒋的复合,怕她上大学再跟大学里的谁谁谁跑了。唉,真愁人。”
“还是听我的吧,主动出击,越快越好,”小队员说着,一边眼睛眨了眨,眨得臧晓宇心情好了点,“别给自己留下遗憾。”
臧晓宇也是这么想的,纵使最后依然追不上金妍尔,起码不要犯错误,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可究竟怎样,才能算是不给自己留下遗憾呢?队友们没个统一意见,他自己也拿不定主意。越想,他越害怕下定决心。
“我知道,”沉默了一会儿,臧晓宇边开始换待会儿陆地训练用的运动服,边回答,“我不都跟你说了嘛,我怂,等我不怂了,再去找她。哎,今天冷光秃好像迟到了。”
换好运动服,臧晓宇从书包里掏出手机,锁屏界面显示,距规定的集合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分钟。
“冷光秃果然迟到了。”臧晓宇按灭了手机屏,说,“哎,你说,冷光秃他干嘛去了,现在还没来?”
“好像是去附近一个什么什么小学推广短道了,”小队员边说,边用手托着脑袋,“就是离咱基地特别近的那个……啊,想起来叫啥名了,叫西四,西四小学。”
“你是不是希望他永远都不回来?”
说完,臧晓宇和小队员相视而笑。
“咱去场地看看吧,”小队员提议,“待会儿冷光秃要是找不到咱俩,不知道又得多滑几圈。”
两人出了休息室,来到集合用的体育场上。队员大多都到齐了,然而,冷教练依然没来。臧晓宇问另两个小伙伴去哪儿了,小队员说,他俩都上厕所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我们的非洲男神,今天好像特别累啊,”端详了一会儿臧晓宇的脸,小队员说,“是不是晚上做梦的时候,一想到你女神,就感到浑身燥热,一感动浑身燥热,就……”
臧晓宇往小队员脸前挥了几巴掌,小队员灵巧地躲开了。
“我是遵纪守法好少年,才不想那些乌七八糟的,”臧晓宇提高嗓门,“我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累的。”
“非洲男神受刺激了,居然都开始用功学习了,”小队员笑着说,“爱情的力量就是强大。”
“我待会儿还打算拿手机背会儿单词呢,”臧晓宇说着,看着小队员吃惊地张大嘴,张得越来越大,从只能塞下一个李子,到能塞下一个鸡蛋,“我跟你说啊,昨天啊,我在手机上下了个斩词app,可好用了,今天还得接着在斩词上背。”
小队员一想到臧晓宇拿手机背单词的样子,便觉得滑稽搞笑,于是,他开始“嘎嘎嘎”直笑,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我怎么就是觉得,你跟背单词这事儿联系不到一块儿去呢?”小队员边笑着问,边揉揉眼睛。
“咋就联系不到一块儿去了。”臧晓宇有点不服气,“我现在是个爱学习的好学霸。”
“你弄错定义了,”小队员忙说,“学霸一般指的是爱学习并且学习好的人。”
“好吧,是我弄错了。”臧晓宇说。
另两位小队员上完厕所过来了,他俩刚想跟刚来的臧晓宇说点什么,臧晓宇便向他俩使了个眼色,他俩只好不作声。
“教练好!”不远处,传来其他几位小队员的声音,问好声响在并不大却有些空旷的场馆里,带上些回音。
“不好意思,今天上面让我去小学搞活动,来晚了,”冷教练很是抱歉地说着,“以后我尽量不再犯。”
“没事儿的,教练,你多犯几次才好呢。”一位小队员开玩笑地想道。
不出意外,今天的陆地训练,臧晓宇又是表现最突出的那个。
“臧晓宇,你来讲讲你是怎么把陆地训练完成得那么好的。来,站到大家面前说。”
训练结束集合整队的时候,冷教练横跨几步,站到一边,示意臧晓宇站到教练之前站的地方,给大家传授一下经验。
队伍里发生一阵小骚动。
“安静!”
冷教练一声吼,队伍鸦雀无声。看来,喊一嗓子,还是特别有用的。
“你们不想听人家臧晓宇怎么训练的啊?”冷教练又喊上一嗓子。
“教练,算了吧,我讲不好。”平日爽朗的臧晓宇,忽然变得扭扭捏捏起来,叫冷教练直摇头。
“没事儿,你就讲吧,我支持你。”冷教练说道。
教练赶鸭子上架,臧晓宇只好狠狠心,硬下头皮讲了起来,磕磕巴巴的,东扯一点,西扯一点,即兴演讲结束了,他都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当然,金妍尔以及他对金妍尔的感情,他都没提到。要是一不小心说漏嘴了,他恐怕得滑圈滑到天明去。
“你们多向人家臧晓宇好好学习学习,”臧晓宇胡扯完,冷教练便说,“晚上老时间老地点,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