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十六班门口,到二十班门口,臧晓宇只用区区三秒钟,就跑完了全程。
“她出没出教室呢?还是已经到广播室了?”臧晓宇蹲守在走廊拐角处,小心翼翼藏好他高大的身躯,一面时刻防着被阿长或者别的什么老师撞见,一面死死盯住二十班教室前门,“算了,还是在这儿等会儿吧。”
臧晓宇现在所处的位置,称得上名副其实的安全死角。不管是从五楼下楼下到一楼的老师们,还是从五个楼层各个教室汇集到一楼的学生们,都看不到他的半点影子。钱真洋和鲍可娜一起从教室里出来了。他该不该跟她们打个招呼,顺便在她俩面前美言自己,间接给金妍尔留下一个好印象?他分别找她俩问过地理题和英语题,自认摸清了金妍尔两位好朋友的脾性。据他粗浅至极的观察,钱真洋好像还挺好说话的,鲍可娜却不太好攻破。
臧晓宇像个贼一样,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这么说不太对。某种意义上讲,其实他就是个贼,频频在金妍尔见得到他的地方出现,可就是不敢直接找她。子弹明明已经飞出去了,马上要击中目标了,却在飞的途中自顾自刹下了车。世上大概再也找不到一颗比他更窝囊的子弹了。
臧晓宇猫在角落一直等,等得走廊里都没几个人了,金妍尔却还没出现。确认不会被路过的某位老师看到,臧晓宇撤出藏身之地,脑袋探进二十班门口一下,再赶紧收回去。
二十班只有个在屋里擦黑板的值日生,金妍尔果然早就去逸夫楼广播室了。他该想到的。一下课,她就直奔广播室去了,不可能在教室久留。他该去逸夫楼三楼的广播室门口等她。
现在赶过去?不赶趟了。
“没整好队的班级,抓紧时间整队,没整好队的班级,抓紧时间整队,”广播里,金妍尔的声音有些失真的粗糙,却依旧让臧晓宇触声生情,他的心被猛地一扭,“各位同学请注意各位同学请注意,寻物启事,有哪位同学拾到了高一七班刘金子同学的钥匙串,上面画了个卡通人物挂饰,请速送到广播室,有哪位同学拾到了高一七班刘金子同学的钥匙串,上面画了个卡通人物挂饰,请速送到广播室……”
来不及了。臧晓宇一个箭步跑开,冲出笃学楼,冲到操场上,冲到十六班队伍最后面,跑几小步,站定。
“四十三,四十四,四十五……”
钱真洋胸前别个值周生的大红牌子,正统计着十六班的出操人数,旁边是仿佛迎来了世界末日的阿长,似乎正为迟迟不来站队的臧晓宇而焦急万分。还好,刚好来得及。他哪怕再晚来一秒,钱真洋都会记他间操缺勤。
“四十六。”
臧晓宇冲着钱真洋咧嘴呲牙笑一下,钱真洋也用天真无邪的微笑回应了他。钱真洋甜甜的微笑还没来得及在他眼前消失,他就听到阿长一声斥责:
“臧晓宇你干什么去了?我让你保持势头好好学习,叫你间操时间也躲屋里好好学习了吗?”
阿长的眼睛,居然不看他低了,这叫臧晓宇有些意外。
“行了,你来了就算了,下回注意啊,”阿长说着,恶狠狠地盯了臧晓宇一眼,“马上做操了,下回注意啊。”
第二套全国广播体操《青春的狐狸》,不,《青春的活力》,又开始了。臧晓宇一点不想跳,因为全班除了危安没一个会认真跳的,也因为他实在不知道做广播操有什么意义。每天在基地泡上个八九小时,就已经够能强身健体的了,还要什么广播操。他不想做没意义的事,起码不想做看上去没意义的事。训练,他愿意练上八九个小时;跳操,他连五分钟都不愿意跳。
枯燥乏味的五分钟,全靠他脑海里的金妍尔撑着。
“……七二三四五六七八,八二三四五六七八,全身运动!”
臧晓宇不情愿地蹦跳起来,整个人死气沉沉的,仿佛三天三夜一粒儿米没吃。他的身子没什么活力,思维可是活跃得很。他正在一个野心勃勃的计划。明天间操时分,他蹲守在逸夫楼校广播室门口,躲在不引人注目的墙角处,等金妍尔一来,他就立刻像兔子一般蹦出来,用他厚实的臂膀,给金妍尔一个大而有力的拥抱,再跟金妍尔说上些发自肺腑的情话。见了如此别出心裁的表白,金妍尔肯定会答应的。从此,他们两个就在一起了,幸福又快乐。
“……二二三四五六七八,三二三四五六七八……”
他发现,自己差点把他那点儿小心思傻笑出来,赶忙戳灭脑海里的美丽肥皂泡,边心不在焉地做操,边往左右看看。如果有胸前别着红牌、手里拿着个小本子的同学出现在周围,他就得收敛一些,把广播体操跳到位;如果值周生没出现,他就可以放心大胆划水。他溜号那会儿,值周生会不会已经来过了?他想问下前面的高个男生,方才有没有看到什么戴红牌的同学。臧晓宇又想,算了,就这么会儿功夫,值周生不可能来的,不用问了。
“九二三四,五六七停!”
“喂,喂,请各班同学按密集队形整队,每班成两路纵队,有次序地回到教室,”操场周围几个扬声器,都在播报金妍尔悠扬的声音,臧晓宇听了,有点想把它们几个都砸了,“请各班同学按密集队形整队,每班成两路中队,有次序地回到教室……”
十六班站好了人挨人的密集队形,旁边的十四十五十七十八班也站好了。
“我人生中,离臧臧最近的时候,就是现在。是不是挺可悲的?”《运动员进行曲》布满全操场的时候,有位十五班的女生说,“要没这两分钟,我都不想来学校了。”
“我也是啊,”另一位十五班的女生说,“天天就靠这两分钟活着。唉,你说,泡不到臧臧的人生,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泡不到金妍尔的人生也挺没意义的,你们都不知道。”
两句议论飘进臧晓宇耳朵,他只好如此苦笑着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