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人不再处于胶着状态,胜负逐渐变得明朗。金妍尔的态度也好,她那两个朋友的态度也好,臧晓宇的几个小队友也好,全都在支持那个叫臧晓宇不要去表白的那个小人。但臧晓宇清楚,会获得胜利的,其实是心底的另一个小人。
他已经等不及了。自从于演讲比赛上的初见,他已经等了快两年了。两年里,他纠缠过,他被拒绝过,他不甘心过,但他心里明白,他从来没死心过。
如果不是死死守着“不能当别人小三”这条红线,他肯定会天天去找金妍尔的。回头想想,她和那个姓蒋的搞对象搞了一年,他居然给忍过来了,一年都没去找她。依他的急脾气,真算是个不小的奇迹了。他佩服起刚听说他俩分手时的他自己,居然还会为找还是不找而纠结半天。事到如今,他的耐性马上就要见底了。
他仿佛身处超级三千米的赛场上,每在冰上滑了一米,都觉得自己撑不过下一米了。超级三千米是他们短道速滑的一个比赛项目,要求选手在冰场上滑上整整二十七圈。这是短道几个项目里最让臧晓宇叫苦不迭的一项,每次滑三千米,常常叫他这个没耐力的短距离选手上气不接下气。
他的耐心,真的承受不住了。
第二天,有种令他心慌的奇怪力量,迫使他睁开了惺忪的眼睛。他眨眨疲惫的眼睛,再闭上眼,试图将自己重新拉到睡眠里。但事情并不遂他愿。明明眼皮还昏昏沉沉的,脑袋也不甚清醒,可他却再也睡不着了。没辙了,他只好拿起枕头边的手机,按下锁屏键。现在是北京时间凌晨三点三十四分。
睡不着,他从床上坐起来,抬头看看外边。天刚蒙蒙亮。起得这么早,他没法去卫生间刷牙洗脸,动作幅度太大,会吵到爸爸妈妈还有妹妹的。这样,实质上,他被困在他不算太大的房间里。他六神无主,不知该做些什么。表面上是心慌,实际上是心急。离他要再次跟她表白的那一刻,居然还差三个多钟头。他恨不得把这三个多钟头剪掉,就像剪掉一匹布上的一小段一样。然而,并不存在那样的剪子。
等他当着她面把话说出口了,不管成功,还是失败,都算是解脱了。臧晓宇如此想道。
鱼肚白照进屋里,灰蒙蒙一片。臧晓宇坐在他的床上,仰起下巴,对着天花板下微微显出些轮廓的日光灯管出神。他学着教练以前教过他的样子,深吸气,深呼气,再深吸气,再深呼气。该慌的依然慌,该急的还是急。没办法,他解开锁屏,打开了抖音符,动动嘴唇,不出声地跟兔耳小姐姐学起喵喵喵喵叫。
“正在关机,还有30秒……”
要不是手机发出了报警,臧晓宇不知要刷抖音符刷上多久。警告框一弹出来,臧晓宇就慌了。他担心自动关机会对电池不好,慌慌张张走向插着充电器的地方。四点钟多一点,屋里光线还很昏暗,臧晓宇被地下的充电线一绊,绊了个小跟头,磕得膝盖有点疼。他心里猛地一紧。缓过了疼劲儿,臧晓宇连忙轻轻往磕了的地方一摸,还好,没什么大碍。与此同时,他听见他妈妈在卫生间洗漱的声音。洗漱的声音消失了,过不多会儿,木头门响起象征性的敲门声。两秒过去,他妈妈便推门进来:
“崽子啊,大清早的不睡觉干啥呢?”
“天太热了,睡不着。”臧晓宇简要回答。
“大清早的,不好好睡觉,看你下午咋训练,”妈妈没好气地说,“我先走了,你给我老实呆床上,听到没有?”
“听到了,妈。”
妈妈把门拉上了。老老实实呆在床上,那是不可能的,他还得给手机充电呢。听见他妈妈出了屋,他赶紧蹑手蹑脚下了床,蹑手蹑脚走到充电器跟前,摸着黑,找到了他的手机和充电线接头。然后,他又坐回到床边,看着鱼肚白一点一点变亮,直到社会摇的闹铃大肆作响,他才出了屋,洗漱穿衣。穿好衣服,他站到门边换鞋,忽然听见,有声娇滴滴的童音喊了一声“哥”。臧晓宇又惊又喜,看来他妹妹知道早睡早起身体好了。她跑过来捏捏他的脸蛋,他趁机欺负她,揉揉她的头发,揉得她连声抗议,要他给她梳头发。臧晓宇不吭声,只是默默穿好鞋子,跟妹妹说,他要走了。说完,他就真的走了,头也不回地关了门,留下头发乱七八糟的妹妹在屋里。
臧晓宇没直接去学校,而是先去基地食堂刷了卡吃了早餐。早餐吃完,他健步如飞,从基地走十分钟的路到省实验。一进教室,臧晓宇见了言道明,跟他前桌说了几句,便自然而然,切换到金妍尔的话题:
“待会儿我就找她去,我受不了了。”
“好啊,祝你被金妍尔臭骂一顿,打道回府。”
臧晓宇差点要一巴掌糊言道明脸上。只听言道明说:
“停手,我是友军!我给你立反flag呢,你有没有点儿良心?”
“能不能说人话,听不懂啥是反flag。”臧晓宇收了手,说道。
“flag就是……就是……这么说吧,你天天啃历史题,我问你这次历史月考有信心不,你说这次确定肯定一定会及格,可历史卷子一发,你一看,得,又没及格,这叫flag。反过来,你天天啃历史题,肯定是希望自己及格的,我问你这次历史月考有信心不,你说,哎呀,这回历史肯定完蛋了,考完,卷子一发,你发现历史居然及格了,这叫反flag。”
“还是没明白,就当你在说我好话吧。”臧晓宇一头雾水,不知是自己理解能力有问题,还是言道明表达能力有问题。
“对嘛。加油,小宇子!”
言道明和臧晓宇击了个掌,激情十足。接着,言道明目送臧晓宇出了教室,想着,但愿金妍尔能接受他。走了一个,又来了一个。
“今儿咋来得这么晚呢,余妹妹?”言道明问道。
“还不是堵车堵的,”余正夏说着,将书包放到椅子上,满脸的无精打采,“从我们家,到学校,居然堵了差不多一个点儿!一个点儿啊!”
“唉,家远就是惨,不像我,五分钟就到了。”言道明眨眨眼睛,给旁边的余正夏气得够呛,“哎,为啥你不坐班车呢?”
“班车贵呗。”余正夏拿出他的数学错题本,再拿出他的透明笔袋,“班车一年一千多呢,坐公交才四五百块。”
就坐公交与坐班车孰好孰坏的问题,他俩又聊了些有的没的。聊够了,言道明就问余正夏:
“哎,余妹妹,你猜,小宇子他去哪儿了?”
“去找他家金妍尔了?”停了几秒,余正夏便给出答案。
“回答正确,你真是个小机灵鬼儿,”言道明夸了夸他同桌,“只是……凶多吉少啊,唉。”
“他也是,不怕人家再骂他一顿,勇气可嘉。”余正夏拉开笔袋拉锁,掏出支笔。
“咱四个脸皮叠起来都没他厚,”言道明趴到桌上,一副懒塌塌的样子,“不愧是十六班第一老铁。啥话都别说了,祝他成功把妹子拐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