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妹妹!咱这儿三十号要办一个大型漫展,一直开到一号,你知道吧?就在会展中心。”说这话时,言道明正盯着C站的ComicJoy独家报道专栏,“就是那个ComicJoy,东北赛区总决赛。咱一块儿去看啊?”
“啊,早知道了。”
言道明纳闷,余正夏明明很喜欢看《时间树之光》,也明明很喜欢画日式风格的插画,并不是那种对二次元一点不熟的人,为何会对ComicJoy这么不感兴趣。秋常市里,但凡对二次元上点心的,知道了今年CJ东北赛区的总决赛要在家门口办,早都高兴得不得了。余正夏却意外的淡定。
“大哥,这可是头回在家门口开,好不好?”言道明从手机屏上抬起头,嫌弃地看了余正夏一眼,“你怎么跟没事儿人似的?”
“不跟没事儿人似的,又能怎样,”余正夏遗憾着,“前脚考完试,后脚就得去北京集训,三十号就得赶紧坐火车走。”
“啊,你们这么早集训啊?”言道明边看着专栏上的新消息,边不解地说。
“已经算晚的了,”余正夏边看着本上密密麻麻的错题,边跟言道明说,“我们画室有三月就出去的,找的杭州的画室,一对一集训。”
“三月就出去?太早点儿了吧?干嘛啊这是?文化课还学不学了?”言道明惊呼。
“谁知道他了。”
余正夏拿出草纸,准备将本上一道函数题重新算一遍,只听言道明跟他说:
“哎,你说,小宇子他能不能成?”
“这不明摆着的事儿嘛,”余正夏觉得,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问,“金妍尔都烦死他了,要能成,就是他烧高香了。”
“也别这么说小宇子,万一奇迹发生了呢?”言道明说,“哎,余妹妹,我看咱赛区cos的参赛名单了,八月一号有时间树,可惜你看不到真人嘟嘟噜了。”
“好吧。”余正夏表面上风平浪静,其实想好好发发牢骚,他在心里发誓,等明年高考完了,有时间了,一定要好好去看一场《时间树之光》的Cosplay,“除了时间树,还有啥?”
“还有啊……让我看看……”说着,言道明继续往下翻,“《冰封王座》《我们是偶像》,还有……”
“稻子,你干嘛把这俩放一块儿说,画风多违和。”余正夏不忍说道。
“没办法,名单上就这么拍的,我能怎么办呢?”言道明边说边看名单,“哎,这个《飞跃巅峰》是啥?没听过……”
臧晓宇回来了。省实验禁止学生在校内喝酒,可他好似喝得酩酊大醉,每走一步,都看得出头重脚轻。他眼神空洞得很,眼里仿佛根本没有言道明余正夏他们两个。
两人不敢吭声,看着臧晓宇走回到座位上,一滩软泥似的,堆在座位上,脸埋在双手里。片刻,从牙缝里,臧晓宇挤出一声极低的呜咽。
臧晓宇马上变回了之前厌学的样子,用贝程橙的话来说,就是被掉包的灵魂又回来了。上课铃一响,老师一进来,他会开始不老实,吃鸡,刷贴吧,刷抖音符,看小猪蕾琪社会人,样样俱全。不过,被掉包前后,臧晓宇的灵魂发生了一些变化。从早上到下午第二节课,四个课间加一个午休,他一句话都没跟言道明他们说。看臧晓宇这么沉默寡言,几个小伙伴很想安慰他几句,但怕越安慰他越来气,只好就这么看着。
下午第二节课,臧晓宇跟他们几个简单地道了声再见,就走掉了。缓步走在西坡大街的人行道上,他满脑子回响着金妍尔今早跟他说的几句话,也回响着一年多前他初次向金妍尔表白时她说的几句话,两声回响相互交叠,让臧晓宇感到后悔不堪。他为什么不能睁眼仔细瞧瞧金妍尔对他什么态度,为什么不能好好听队友给出的建议?他为什么只想听自己的?为什么这么不肯等?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非要白白去送死。为什么非要让金妍尔永远不理他。要是再过几年去找她,成功的几率一定会大一些的。
臧晓宇安慰自己,金妍尔不一定会永远不理他的。如此侥幸地想着,他终于肯加快脚步,任凭脚步带他到基地,带他来到最熟悉的更衣室。更衣室里面,一位省队的小队友,已经换好了训练服,一个人蹲着,低着头,手机上正播着某场短道比赛的实况录像。许是四月份刚被选入省队、十分珍惜这次机会的缘故,他干劲十足,只要有闲空,便赶紧沉下心去,对着手机屏幕,钻研大神们是怎么比赛的。更衣室门被打开了,小队友看见臧晓宇拉着长长的苦瓜脸进来,便大概猜到了怎么回事。
“晓宇,你咋的了?”小队员锁掉手机屏幕,问臧晓宇。
“哎呀,没咋的。”说完,臧晓宇开始换他的训练服。
“你说啊,晓宇,我看你今天不太高兴啊。”见臧晓宇不肯吐露实情,小队员便追着说道。
“真没咋的,外边儿太热了,晒得难受。”
臧晓宇说得很平淡,其实,他差不多要哭出来了。算了,男儿有泪不轻弹。他把陆地训练专用的汗衫往脑袋上一套。
“你心里肯定有事儿。”穿好了汗衫,臧晓宇听见小队员接着对他说。
“啥事儿没有,真的。”他接着反驳。
这场“肯定有事”与“啥事没有”的拉锯战拉了几个回合,拉得臧晓宇受不了了,控制不住,对小队员大吼起来:
“哎呀,你让我安静一下吧,我求求你了!”
吼完,臧晓宇有点后悔了,连忙向小队员赔礼几句。小队员接受完臧晓宇的赔礼,就出了更衣室,来到陆地训练的训练场地。另一名省队的小队员,早就在那儿站着。打过招呼,他知道那位小队员跟臧晓宇比较熟,便将刚才更衣室里发生的事讲给了对方听,讲完,又问对方,臧晓宇他究竟怎么了。对方一听,觉着有点好笑,又有点好气,便对他说:
“你不知道。我跟你说啊,晓宇他这回是真发脾气了,心情特别不好,你越问他怎么了,他越生气。离他远点就是了。”
不多会儿,队员们都到齐了,冷教练来了,又一场陆地训练开始了。训练的过程中,冷教练看得清清楚楚,前几天跟吃了兴奋剂一样的臧晓宇,今天却跟吃了兴奋剂抑制剂似的,懒懒散散的,每个动作都做不到位。
“臧晓宇!你干嘛呢?!”一片运动鞋与木头地板的碰撞声中,冷教练一声喝,“再这样,罚你今天滑十圈!听见没?”
臧晓宇不敢再怠慢,一招一式,都严格按照标准去做。今天早上发生的一切,他已经受够了,他可不想再雪上加霜。但这没法让他的气馁停下。他气馁得有点想当场撂挑子不干了。还好,直到训练结束,冷教练都没说要真的罚他滑十圈。
“今天训练到这儿吧,以密集集合,我再跟你们说两句。”
陆地训练结束,冷教练还像每天一样,把队员们召集起来开大会。这回,臧晓宇变成了他重点批评的对象。
“臧晓宇,你自己说,你刚才那些动作,变形到哪儿去了?都变形到姥姥家了!”
五分钟的陆地训练总结大会,刨去开头半分钟开场白,再刨去结尾半分钟结束词,中间四分钟,差不多都在批斗臧晓宇。
“解散!”
臧晓宇和几位小队友照常去食堂打卡吃饭,他照常点了一份红烧肉、一份菠菜肉丸以及六两饭。今天的饭吃着没滋没味的,好似他得了重感冒,闻不到气味,红烧肉和肉丸嚼着像纸块和纸团,菠菜嚼着像微缩版的塑料袋,白米饭嚼着像有粘性的塑料泡沫。队员们在聊大琦和若琪姑娘的二三事,他也完全没心思去听。
金妍尔不会不理他的。过几天就好了。这么想着,他艰难地往自己嘴里放了一团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