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
第二周第一天,臧晓宇一大早便到了校。不同于周五的愁眉苦脸,今天,他脸上终于重现了笑容,短道队第一灿烂的笑容,像乌云天过后宽宽的彩虹。
“嗨,小宇子。”言道明向他打招呼道。
周四周五周六周日,五人帮的其余四人,还有省队的小伙伴们,用尽臧晓宇能接受的方法,终于安慰好了他。他似乎已经忘了被金妍尔拒绝的事了。
臧晓宇回了言道明的招呼,弯弯腰,从书桌膛里掏出两张卷子,一张印着大段大段的英文字母,另一张印着两张小地图。
“小宇子,你又去问题啊?”
言道明有些欣慰,又有些诧异。既然臧晓宇已经注定追不到他的意中人了,还跑二十班去做甚?只有一种解释,他真的爱上文化课学习了。爱学习这件事,好像真的能成为一种习惯。对此,言道明并没有什么切身感受,但他能隐隐约约在臧晓宇身上看到。但是,没多会儿,臧晓宇一开口,他就知道,自己看走眼了:
“嗯,我还得试试。”
敢情他还惦念着金妍尔呢。明摆着不可能的事,他居然还不死心。他还以为,臧晓宇这次被拒绝得如此彻底,会彻底放下她,再也不想。转念一想,臧晓宇怎可能是那种会死心的人,起码在他女神的事儿上不是。言道明真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别找她了,找她也是——”
言道明还想接着说下去,却硬生生被臧晓宇凌厉的眼神打断。
“不行,我还得再试一次。”
臧晓宇大步流星地走掉了。多碰几次壁就好了,言道明想。一年多以前,臧晓宇也是不认自己的失败,明知绝无可能被金妍尔放进眼里,却三番五次往南墙上摔,直到金妍尔开始跟那个姓蒋的搞对象了为止。
臧晓宇才不管别人说什么。他只是想在彻底绝望之前再试一次。他还是站到了二十班教室门口,手里拿着他的卷子。他轻轻甩甩手上的卷子,流动的空气产生风,这才发现,拿着卷子的手,居然微微出了汗。不是热的。他相当肯定。这次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他得好好把握,要沉稳,要表现得成熟,不能表现得跟毛头小子似的,不能破功。
“咚咚咚!咚咚咚!”
二十班的教室门,又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敲门声落下许久,开门的人却迟迟不来。过了不知多会儿,教室门打开了,是一个臧晓宇并不认识的女生。臧晓宇毕竟去过几次二十班,他知道,钱真洋和鲍可娜会叫这名女生巧娜,当然,巧是哪个巧,娜是哪个娜,他并不知道。巧娜脸上的神情,有些鬼鬼祟祟。开门的时候,她是慢慢推开的,不高的身子,仿佛在尽力挡住教室里的景象。
“找谁?”巧娜单刀直入,直接挑出主题。
“我找你们班金……钱真洋。”
臧晓宇努力去装得跟个绅士一样。忽然换了个名字。他还是没法鼓起勇气,去找他真正想找的姑娘。
“她俩还没来。”巧娜说着,手稍稍拉了拉门把。
“那你们班鲍可娜呢?”臧晓宇喉结动了动,又问。
“她上厕所去了,不知啥时候能回来。”巧娜握在门把上的手,又稍微往里拉了拉,仿佛下一秒就要关上门。
“行,我待会儿再过来找。谢谢了啊。拜拜。”
巧娜终于关上了教室门,像是已经等这一刻等了很久。臧晓宇想知道巧娜说的是不是真的,一时却无法验证。回到自己班的教室,言道明问他,有没有什么最新进展,一副笑嘻嘻的表情。臧晓宇说,能看到点儿希望了,感觉比周四那会儿好多了。
第一节下课,间操下操,第三节下课,他又敲了几回二十班教室的门。每回门都没有马上开,每回出来找他的都是巧娜,每回巧娜都说金妍尔钱真洋鲍可娜她们仨都没在教室,每回臧晓宇都尽量彬彬有礼地说待会儿再过来找她们。
下午第一节下课后,臧晓宇又去找了。依旧如此。
臧晓宇也知道了,金妍尔就是在躲着他,不但金妍尔在躲,钱真洋鲍可娜她们俩也开始躲了。
希望彻底没有了。他真的搞砸了。
倘若时间可以倒流到周四,倘若他懂得什么叫稍安勿躁,倘若他没有一看金妍尔没对象了就急哄哄地找金妍尔去……他本可以等到自己更成熟的时候,再告诉自己多么喜欢她。全搞砸了。
高考前的五分钟,一位考生,正对着卷子上的一道选择题纠结万分。是选A还是选B?时间一步步逼近考试结束的时刻,他却迟迟做不出决定。似乎哪个选项都可以选,又似乎哪个选项都不能选。他的思绪辗转反侧,但是,没空再继续想了。时间不等人,等他思考出该选哪个了,交卷铃早就打了,到时候,所有考生都得停笔,不许答卷,他连往答题卡上涂黑小方块的机会都没有。这位考生感到有些惊慌,反复将两个选项代入来代入去,似乎都挺符合题意,又似乎都说不通。理智动弹不得,凭借当时的直觉,他勉强判断出,A选项说得更有理一些。潜意识里,他还想再考虑考虑。但是,他并不想听他潜意识的话。正确答案就是A,不会有错的,他如此想着,涂黑了标了字母A的小方格。铃响,答题卡被交了上去,他的答案已经尘埃落定了。晚上,他回去对答案,发现正确答案的确不是A就是B,只可惜,是B,不是A。志愿填报完,录取工作结束,他没被他的第一志愿录取,而是去了他不甘心去的地方。就差阅读理解的两分,他就可以去了。为什么他当时不再多考虑一下?
臧晓宇并不会去和大多数同学们一块参加高考,他对考试成绩一类的东西,也并不上心。但此时此刻,他的心情,和这位高考失败的学子没太大差别。他所悟到的越多,他心里的不甘心,就堆积得越高,堆积到一个让他恨不得捶胸顿足的程度。
但就算胸脯被锤破了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