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桥好像很不错的样子。”见到秋常大学的天桥和天桥上来来回回的人影,贝程橙有点羡慕地说道。
“嗯,是挺不错的,”言道明格外提不起劲,“就是跟我爸他们学校不配。”
“别这么看不上你……你爸他们学校,小心最后高考打脸。”贝程橙一脸的忧心。
“你知不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言道明又开始嫌弃了,“看漫展的好日子,能不能别提高考?”
“不让别人提是不?你能不考还是咋的?”贝程橙又拽拽对方北小鸟T恤的袖子,“变绿灯了,咱快走吧。”
言道明没法在过马路的时候继续和贝程橙吵,只好服从了他右边这位小型萝莉的命令,安安分分在斑马线上走。
3号线,卫星广场站。
“我还没坐过轻轨呢,”说完,贝程橙又把头转向言道明,说,“3号线好像是轻轨,不像1号线是地铁。”
“嗯。”言道明咕哝道。他好久没坐什么3号线了,分不清什么是地铁什么是轻轨,反正都叫轨道交通就是了。
“妈呀!”贝程橙突然小声说,“你看,那只蕾姆跟过来了。”
“哪儿呢?哪儿呢?蕾姆在哪儿呢?”
言道明转了一圈脑袋,却没见到蕾姆半点影子。
“就在那儿呢,”贝程橙不引人注意地用左手指了指她左侧等车的人群,“你再仔细瞅瞅。”
言道明仔细瞅了。果然,地铁站的蕾姆小姐,好像也和他们俩一样,又跑来轻轨站了。不同的是,她的手里没了那杯肯塔基冰咖啡。等等,这个蕾姆,真的是刚才他在地铁站遇见的那个蕾姆吗?蕾姆可是相当有人气的动漫角色,曾经夺得C站某个动漫角色人气大赛的头名,受到很多二次元人士的喜爱,想把自己打扮成蕾姆的小姐姐,数量一定很多,发生“撞车事故”,便也在所难免。这么想着,言道明又看了会儿轻轨站里的蕾姆。
“看见了,看见了。”言道明悄悄地说,“我怎么觉得这个蕾姆并不是刚才那个呢,程橙?”
“不是刚才那个,还能是哪个啊。”贝程橙很有自信地说,“身高还有胖瘦都是一样的,肯定就是地铁站那个蕾姆。”
“那也不一定啊,身高胖瘦一样的小姐姐有很多啊,这部分小姐姐里面想cos成蕾姆的肯定也不少,完全有可能撞车啊。”言道明分析。
“你说得对。”
贝程橙点点头。点完头,她视线上仰,看见轻轨站上方悬挂的一块厚重的电显屏,上面写道:
“据下班列车到站还有2分钟。”
“贝程橙你看啥呢,”言道明也跟着她向上看去,“啊……原来这儿有指示屏的啊。”
“你才知道啊,”贝程橙没一点好气,“你秋常人你还不知道。”
“没办法,平时没空坐轻轨啊,”言道明表示,他也没办法,“上次坐轻轨还是我小时候,我爸带我去天月湖。”
“天月湖?”贝程橙一下子来了兴致,“天月湖在3号线附近啊?”
“对啊。”言道明轻轻点头。
“我看网上讲,天月湖特别好玩,”贝程橙继续兴高采烈地说,“湖特别美,里面的森林也特别壮观,老大一片了。特别想去。”
“小时候去的时候,我觉得还行,有点意思,但也不是特别好玩,”言道明倒没那么高兴,“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去之前你再问问别人吧,别再触雷了。哦,对了,3号线上还有个秋影世纪城,千万别去,千万别去,千万别去,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秋影……世纪城?”贝程橙咀嚼着这个于她而言半生不熟的名词,“秋影世纪城不是在黑水街上吗?”
“黑水街那个……是秋常电影制片厂的简称,”遇到不熟悉的地名,言道明也说得点支支吾吾,“你知道秋常电影制片厂吧?”
“废话,这我知道,”贝程橙想,言道明未免也太看低她的智商了,“不知道不是安岭人。安岭省的人。”
“秋影世纪城比天月湖离着还远,在3号线终点那儿,”言道明说,“那儿是秋影开的游乐园,但是一点都不好玩,亲测。哄哄小孩子还行。”
“我看网上介绍得挺好的,游客评价好像也还行。”贝程橙说。
“网上介绍都是骗人的,”言道明说得毫不客气,“那儿的设备都特别特别旧,旧得你看一眼就不想玩。唯一的优点就是空气比较不错。而且,秋影世纪城的票特别贵,还卖一百六十几……一百六十几来着?反正特别不划算。”
“这么惨?”贝程橙说,“好吧,本来我还想去一趟来着。你们那儿还有别的什么比较好玩的?”
“好玩的啊……”言道明仰头看了看车厢顶,又低下头,看着贝程橙说,“除了西坡公园、天月湖,再算上一个动植物公园,还真没什么太好玩的地儿。其实这几个公园也不怎么好玩。”
“知道了,知道了,除了你的游戏,啥都不好玩。”贝程橙往言道明厚实的后背上打了一巴掌。
“跟游戏没关系,我们这儿真没什么有意思的景点。”说完,言道明吐吐舌头。
“那你们这儿都有什么商圈啊?西安街除外啊。”贝程橙接着问,“没什么旅游景点,商圈啥的总该有吧?”
“不告诉你,”言道明回绝,“再说了,你问我这个干嘛,干嘛不问人家舞姐姐啊?”
“不想问那个土豪,”贝程橙直说了原因,“问她,她肯定得推荐一堆高大上的地儿,高大上是高大上,可真心买不起啊。”
“那你也别问我啊,我哪知道啊,”言道明继续推脱,“你能逛的地儿,我肯定不爱逛。”
“我就是要考考你知道多少我能逛的地儿。”贝程橙马上说,“知道的越多,你越关心我。”
“不是,能不能别用这标准衡量我对你好不好?”言道明问,“太欺负人了,你咋不让我猜口红色号呢?”
“那是因为我不涂口红,等我高考完了,能涂口红了,就让你猜。”贝程橙指指嘴唇,说道。
“你真没抹吗?”言道明直直盯着贝程橙的嘴唇看了五秒钟,才说,“那你嘴上的那层是啥?猪油吗?”
“我又没吃你,哪儿来的猪油,”贝程橙用嫌弃的语气说,“我那是润唇膏,防止嘴唇上的皮儿开裂的。”
“少废话,你就是涂了,别装蒜,”言道明不以为然,“大热天的涂润唇膏?没听说过。你们女生不都是冬天才涂吗?”
“我涂什么口红了,大热天的就不能涂润唇膏啊?”贝程橙毫不示弱地回了一句。
“轻轨车进站了,各位乘客请站在黄线以外候车。”
“啊,这小风挺舒服的,”轻轨的车厢里,言道明张开两条胳膊,惬意地感叹道,“比刚才那趟车里的舒服。”
3号线里,吹的是自然风一般的风,一小阵一小阵的,不像1号线,吹的是叫人皮肤表面发麻的冷空气,一团又一团。
“我也发现了。”
接完话,贝程橙开始环顾车厢。整个车厢里,几乎只有两类人,一类是上了岁数的老头老太太,不同程度地佝偻着身子;另一类是大不了贝程橙言道明他俩几岁的年轻男女,应该都是初高中生大学生研究生的样子,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无疑穿着老头老太太眼中的奇装异服:“乱七八糟”的Cosplay服。
“现在的小年轻啊,真是,什么衣服都敢往上套。”不远处的一位老头儿,一边压低声音说着,一边伸出有些弯曲的手指,偷偷指着几个穿“奇装异服”的。
“我们那年代啊,可没这好事儿,”老头儿身旁的那位老太太,讲得羡慕不已,同时语气中还带着点酸溜溜,“只能穿几个色儿的。现在生活条件真是好啊,是不是?”
“确实是好啊,咱们那会儿真比不了,”老头儿感叹着,“刚才我听他们说,他们好像要去参加一个什么什么展。”
“叫啥名字?”老太太问。
“好像是个英文词儿,叫什么……靠死……靠死扑雷?也不知道听没听对。”
老头儿艰难地复述着“Cosplay”的英文发音。贝程橙的英语水平并没有多好,但她听了老头儿原汁原味的东北式发音,还是很想笑。老头儿的语音语调,都和标准的发音差了十万八千里,但贝程橙能听出来,他已经尽力了,真的已经尽力了。想到这一点,贝程橙的笑终于忍不住了。她控制不住自己,乐了出来,仿佛夏日里一瓶被人拿在手里轻轻甩过的可乐,瓶盖一被拧开,立刻喷出来点儿泡沫。
“咳,听得对不对,咱不都还是没法儿懂吗?”老太太有些不甘心地说着,“唉,老了,跟时代脱节了。”
“是啊,都不知道现在的小年轻在干嘛,”老头儿也表示赞同,“前几天,楠楠说要会展中心那边看什么漫展,咱也不知道漫展是个什么东西啊……”
听老头儿老太太唠嗑,贝程橙竟听出了点儿兴致。伴着他俩聊天的声音,贝程橙再细细看车厢里身着Cos服的男男女女。
“言道明,你看见没?”贝程橙说,“据不完全统计,咱车厢里面至少有三个蕾姆、两个拉姆。”
循着贝程橙的话,言道明开始在人群中找蕾姆和拉姆。
“拉姆就一个啊,”言道明看着稍远处一位戴粉色短假发的姑娘,“哪儿有两个拉姆啊?你是不是把别的粉毛看成拉姆了?”
贝程橙不满地与言道明对视着,没吭声。
“我说是两个就是两个,”大眼对小眼对了一会儿,贝程橙才严肃地开了口,“没找到接着找。”
“程橙,你是不是上年纪了,眼花了?”望着头顶各色假发的人群,言道明不解地说,“剩下那个拉姆在哪儿?你给我指一下,赶紧的。”
“不给指,不能惯你这个懒毛病,”贝程橙低着头,视线向自己的脚尖投去,似乎不想跟言道明有任何的眼神交流,“你要有一双发现拉姆的眼睛。”
“我看,是你晚上睡太少了,看哪个粉毛妹子都像拉姆。”
言道明早发现贝程橙昨晚没好好睡觉了。之前一直都很兴奋的她,一进车厢,就不由自主地蔫了,整个人都倚靠在车门边。
“这都被你发现了?”贝程橙在为晚睡而导致的气色不好暗自懊悔不已,“你昨天是不是偷看我睡觉了。”
“我是谁啊,我可是良家妇男,敢偷窥你寝室,还要不要命了?”言道明双手举高,做出个“保我小命”的手势,怕得要命,“再说了,我要偷窥,也得偷窥你们寝辛月,谁稀得偷窥你啊。”
“没事儿闲的,是不是?”贝程橙伸手,将一侧肩膀上的书包带往下拉了拉,似乎下一秒钟就要往言道明脑袋上甩书包了,“不偷窥我,偷窥她干嘛?”
“你不是不想我偷窥你吗?”言道明的声音里充满了浓浓的委屈,“那今晚我去偷窥你,行不行?不,不偷窥了,今晚儿我上你们寝室住吧,辛月她不是走了吗。保安大爷要是不让我进,我就戴个假发进去。”
“行啊,看你能不能骗过保安大爷咯。”贝程橙轻巧地说,“考验你演技的时候到了,就是今晚。”
“肯定能骗过的,我对自己的演技有信心,”言道明拍了拍胸脯,拍了拍胸脯上印的身穿日式高中校服的北小鸟,“有我女神保佑我呢。”
嘻嘻哈哈中,贝程橙忽然发现,自己对北小鸟的敌意似乎在与日俱增,增加到终于能被她模模糊糊识别出来的程度。刚在肯塔基碰见言道明的时候,贝程橙心里就猛地一紧。换在以前,她从他口中听说了北小鸟,只会对着他心领神会地一笑,或者,心情好了,和他吵上几句,吵究竟是北小鸟还是西木野真希更可爱。
她大概在吃北小鸟的醋。用吃醋这个词,程度有点过于轻了,说成是嫉妒,恐怕更为合适。她竟然在嫉妒。为什么她会嫉妒北小鸟,吃饱撑的没事儿闲的吗?北小鸟充其量是平面里一个比较可爱的人物形象,不会跳到现实生活中来跟她抢的。然而,这么个虚拟的形象,着实吸引走了言道明的注意力,而且还吸引走了不少。没等贝程橙搞懂她对北小鸟心怀嫉妒的原因,又一个一时得不出什么答案的问题,击上了她的心头。她的嫉妒心理,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以前,她明明对北小鸟没这么大意见的。
“你吃醋吃得过来吗?”贝程橙回过神来,不出声地质问自己,“人家二次元老婆一大堆,又不止北小鸟一个。”
“咋了,程橙?愣神儿呢?”见贝程橙不再发愣,言道明便招呼她,“见到我家北小鸟,吃醋了?”
他还知道她吃醋了啊,贝程橙想。想归想,贝程橙却没法收敛心里毫无道理的嫉妒,仿佛小孩子玩具箱里面的玩具撒了,撒了一地,明知道要乖乖收拾好,却只是看着散布在地板上各个角落的玩具,不愿迈出腿伸出手。
“你说我吃没吃醋,”贝程橙没笑,也没生气,仅仅是面无表情,“你自己说。”
“要我说,你肯定没吃醋。”都这个时候了,言道明还嬉皮笑脸的,仿佛他那标志性的坏笑被钉在大脸盘子上再也摘不下来了似的,“你也喜欢我家北小鸟。”
“谁喜欢北小鸟了,我喜欢我家真希酱。”
贝程橙藏掉了她心底或许不该有的意念,并且藏成功了。他俩又开始了北小鸟和西木野真希的党争,像在争辩甜豆腐脑还是咸豆腐脑好吃。
“伊敦河站就要到了,请乘客们准备下车。WearearrivingatYitongheStation,pleasebereadyforgettingoff…”
“哎,咱这么快就到伊敦河了?”贝程橙带着卧蚕的大眼睛雪亮雪亮的,看样子,她一下子恢复了不少的精力,“伊敦河那边有什么好玩的?”
“没有,有我也不知道。那就是条河。”言道明匆匆打发过去。
“问你,就是个巨大的错误。”贝程橙边说,边走到车厢另一侧的窗户旁,眼睛贴到玻璃上看,“不跟你说了,我看传说中的伊通河去了。”
“你知道是错误就好,大姐。”
贝程橙没来晚。她来到窗边的时候,列车刚好开始经过伊敦河上空。看了五六秒钟的伊敦河,贝程橙回到之前她站的地方,对言道明说:
“河面挺宽广的,就是比不太上我们那儿的松花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