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都聚在这里?”
贺无欲疑问,身后是仰着一张惊奇的脸四处打量的十一皇子,再往后是冷若冰霜的卫茕。
明若昀和十一皇子互相见礼,状似无意实则刻意道:“没什么,我们在说难怪‘九、爷’舍得为沉璧姑娘一掷千金,果然不同凡响。”
还刻意在“九爷”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沉璧心底一痛,挣扎着想为自己分辩,添香夫人见状再次把话拦了过去:“九爷慧眼识珠,是沉璧的福气~”
贺无欲方才在外头等着接十一皇子,没听到他们前面说了什么,听明若昀这么说,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沉璧才华的确出众,昨夜一曲《春江花月夜》技法高超意境深远,别说九思,连我也觉得十分惊艳。”
你们可闭嘴吧!
贺九思在心里无能狂怒,无比后悔先前的决定,见十一皇子拘谨又好奇地跟在贺无欲身后,把他拉出来当挡箭牌。
“十一你怎么也来了?!还没用过早膳呢吧?你看九哥不在宫里的日子你都饿瘦了,快跟九哥来,九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贺九思不由分说地把十一皇子拉上楼,按在雅间的八仙桌前拼命给他夹菜。
什么水晶包、茯苓糕、金丝饼……琳琅满目的夹了十好几样,不一会儿盘子就冒尖了。
十一皇子从进门到现在连句话都没机会说,刚坐下就被塞了满嘴吃食,一边躲一边示意贺九思够了。
他在宫里已经用过早膳了,再说这都什么时辰了,再过一会儿都能吃晚膳了。
明若昀看出贺九思的惊慌不给他逃避的机会,一边让卫茕去把十一皇子从贺九思的魔爪里救出来,一边问贺九思:
“九、爷这几日天天到红袖坊来点卯,想必对这里已经十分熟悉了,独乐(yuè)乐(lè)不如众乐(yuè)乐(lè),九、爷给小臣介绍一番如何?”
贺九思听着他三分玩味七分薄凉的语气叫苦不迭,他来这儿的目的是排忧解难,哪有工夫去熟悉什么乐(yuè)什么乐(lè)的,他也不懂音律啊!
添香夫人作壁上观,对眼前的局面十分乐见,若能就此让世子和九皇子离心,也不枉她欺上瞒下谋划筹谋这一场。
见沉璧一脸沉痛地站在明若昀身后,心底浮起一丝不忍,又怕她情绪过于外露暴露什么,堆笑道:
“世子爷有所不知,沉璧不仅通晓音律,对歌舞也十分在行,公子爷们若有兴,妾身这就让她去准备。”
明若昀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深不可测的眼底闪过暗芒,“是么,那就劳烦沉璧姑娘给我们开开眼了。”
添香夫人的心跳陡然一滞,本能地低下头避开明若昀锋利的视线,不是怯于他容貌的自惭形秽,而是胆寒和畏惧。
她看得出来,世子方才那一眼中很明显有对她的警告和提醒,警告她越界了,提醒她适可而止。
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已经把沉璧架到了那个位置,要么九皇子能经受住考验让她竹篮打水,要么,就别怪她棒打鸳鸯了。
添香夫人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拉着还沉浸在自己情绪里的沉璧下去准备。
她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世子、为了日月楼,不论将来世子如何处置,她都没有怨言!
明若昀望着她们的身影凝神不语,戚珏瞧他看得这么专注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若昀你想什么呢?”
明若昀恍惚回神,淡淡道:“没什么,就是在想难怪能让九殿下另眼相待,沉璧姑娘果然非比寻常。”
“我没骗你吧?”
戚珏嘿嘿一笑,好像明若昀夸的是他。
“可惜沉璧已经是九哥的红颜知己了,若昀你没机会了。”
这是在提醒他名花已经有主了呢。
明若昀瞬解其意,歉疚地向贺九思请罪:“是小臣失礼了,九、爷不会怪罪吧?”
贺九思心底一颤。
自从明若昀知晓他在红袖坊的身份就一口一个“九爷”地叫着,还把重音咬得那么死,他就算是个傻子也能听出明若昀生气了。
心里又是窃喜又是慌张,自嘲一句“自作孽不可活”,强颜欢笑道:
“什么红颜知己,本宫还没堕落到这个份儿上。”
说着,把鱼粥往明若昀面前推了推让他尝尝,语气轻蔑,动作讨好。
外人在场,明若昀即便再不满也要顾着身份将情绪隐藏起来,低头谦逊地说了句“多谢殿下”,慢条斯理地端起鱼粥品尝。
贺无欲和戚珏看他吃得香,让布菜的丫鬟给自己也盛一碗,几人围坐在八仙桌旁细嚼慢咽。
添香夫人再次敲开房门时,众人已经将鱼粥喝完了,十一皇子也吃完了贺九思塞给他的最后一口枣泥糕,听说沉璧已经做好了登台的准备,兴致勃勃地去楼下欣赏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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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台上,沉璧褪去华服着一袭云霞笼烟裙跪伏于正中央,这是一个极度虔诚的姿势,而她对面坐着的也是让她心悦诚服的男子。
沉璧鼻尖泛酸,有热泪几乎要冲出眼眶,好在她低着头,没被人发觉。
丝竹声起,沉璧旋身做了一个起势,轻若浮云的衣裙犹如暴涨的潮水在她周身荡开层层叠叠的白浪。
乐声回荡,沉璧拧动腰肢连踏数步,飘动的衣袖随她的动作化作漫天飞舞的彩蝶,翻飞蹁跹。
四下散坐的客人起初没发现台上的舞姬是沉璧,待看清她那张十分具有辨识度的脸之后满堂哗然,眨眼的功夫就将楼上楼下能落脚的地方挤了个水泄不通。
“竟然真的是沉璧!”
“没想到除了琴棋书画,她还会歌舞!”
“妙哉妙哉!此景应是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今天真是不虚此行啊!”
“嘘——莫出声,用心看。”
旁边的人食指点唇打断他们的交谈,沉醉在沉璧灵动曼妙的舞姿里。
沉璧足尖点地振袖探海,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流转的眼波时不时望向台下端坐着的明若昀。
添香夫人方才在房里和她说的话言犹在耳。
她说她知晓她对世子的一片痴心,更明白她的煎熬。
她说故意曲解她和九皇子的关系并非她的本意,是情势所逼。
她说她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世子迷途知返,希望她能配合将这场戏继续演下去。
她可以将这场戏继续演下去,可是,之后呢?
作为拆散世子和九皇子的帮凶,有没有人问过她之后该何去何从?
夫人认定世子和九皇子在一起是迷途,她有问过世子吗?
世子可曾说过一句他是逼不得已,需要有人劝返?
没有吧。
以世子的能力和手腕,如果他对九皇子无心,没有人能强迫他,换句话说,九皇子能得偿所愿,是世子允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