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很快曹满氿(酒槽子)就后悔,而石大军的部下也将永远感激他的犹豫不决。
队伍刚接近南关城门,里面发出了两声很大的爆响,把石大军的队伍吓得齐刷刷站住。
接着锣声响起,他们远远看见箭楼上火把通明,一队队的官军和青衫队现身出来,有人大叫着,石大军看到两边城外草丛里抛出许多搭索,有人叼着武器攀上城垛。
怪不得这墙并未修高,原来是这个用途!
“校尉,咱们冲过去杀死他们,不然城里的人就被围了!”有人建议。
“都闭嘴,赶紧退后!”石大军气急败坏:“没脑子的,你当人家只会对付城里的人么?”
大家还在错愕。就见一支烟花“吱”地飞上高空,然后尖厉的哨音四处响起,伏兵突出。一支人马原来就在侧翼那片树林里,旗帜上是“南部都巡检李”的字样。
旗下的李丹被两支火把照着,在马上显得格外高大。“居然有人到了这里却不肯再向前,也算尔等命大!那带队的贼将,通名报号上来,也让某知道你是哪位呀?”
“一片石,石大军是也!”
“哦?”李丹惊讶地看看对方:“我以为你是个粗人,不想却还粗中有细。既如此,不如降了我李三郎如何?”
“你是李三郎?”石大军也很惊讶,上下打量,不服气地哼了声:“你若要收我怕是不易,需先赢了我的铁鞭再说!”说完便向前来。
李丹歪头看看,见火光下他那对铁鞭是用三股铁筋麻花般拧在一起的,一看就是用功夫做的,而且使用者必定有把力气。
他点点头说:“我若在马上胜了你,只怕又说什么不服的话。也罢,那咱们都走部下,某决不欺你!”说着跳下马,手提铁棍向前。
石大军见他来得近了,脚下一跺“嘿”了声,发力向前左虚右实先后砸下。李丹用铁头轻轻拔开他左手鞭,后退半步忽地棍尾扬起直指右手小臂。
石大军吃了一惊,手柄外握,藏身旋腰,左手鞭敲向李丹小腿,却被他用棍头“铛”地挡住了。两人你来我往十几个回合,却只有半数兵器相碰。
李丹暗暗惊讶,没想到贼军里有这样臂力、武艺的人物。
石大军也纳闷,他觉得这个李三郎虽然个子高些,却胡须都未蓄全,分明还是个少年,不知怎么练得的力气和武艺,竟比自己丝毫不逊。
走神的功夫,石大军竟被李丹逼得连连后退了数步。他心中大急,看准了机会双鞭全力砸去,李丹摆棍相接,只听“咔嚓”声,棍被砸断。
石部顿时一片声叫好。李丹却忽然发现这时自己是站在高处,地势优于对方,于是迅速变招。
他将两节棍舞动起来,似鞭似棍又似刀,偏偏招招指向对方关节、痛点。
石大军错乱间挨了两下疼得哇哇叫,被李丹一棍头点在丹田处,整个人飞起,“扑通”掉进了身后的塘里。
“救校尉!”有人大叫一声,对方的兵士们轰地围拢上来要挡住李丹。
这时后方呐喊传来,有兵马杀到,却是宋小牛在山脚下远远望见火起后南关喊杀、迸放之声不绝,心中难耐,便带了人手来支援。
石大军部前后受夹击,首领又不知去向,很快陷入混乱。
当南关上的董候用和顾大带人杀出时,这支部队就溃了,连带着被派来增援的曹满氿部五百人也大乱。
这时冕山上下来的焦丛虎、豆子万(万四有)也分别杀到,大局已定。
李丹见焦丛虎半身染血,笑着问:“老焦,你无事吧?”
焦百户哈哈大笑:“有几年没打过仗啦,痛快呀!”
“你俩谁见到敌酋茅太公没?”
焦丛虎朝自己的马一指:“已授首了也!那厮正要来这边,不意我部就到了,前后失据。嘿嘿,谢豹子正在收拢他的手下,三座桥都无恙,放心!”
“大人可是立功了,这可是独山七家寨的大当家,有名有号的渠帅。小弟这里恭喜啦!”
李丹笑嘻嘻地,趁着焦丛虎心花怒放之际凑近前轻声道:
“大哥还得辛苦下,贼帅在紫阳桥有座营寨,这酒槽子和茅太公两部的辎重、财货都留在那里。所得,冕山的兄弟们自己分即可,不用通过我这里。”
焦丛虎闻言大喜,知道李丹这是在送人情,拱手说:“那为兄多谢贤弟成全!”说完,赶紧招呼本部与万四有两部人马朝着紫阳桥而去。
李丹知道他不会亏待万四有和谢豹子手下兄弟们,况且他打着官军旗号耀武扬威这么一走,敌人哨探看就知道南门之战肯定是败了,蓼花子军心立即会动摇。
“刚才那个一片石呢?赶紧把他捞出来!”李丹催促。
不过他马上听到宋小牛过来向他报告了两个消息:敌主将酒槽子不在这伙人里,而且有人说看到数百人往西跑了!
“嘿!哪能让他跑了!”顾大跳起来,他刚刚就说没打够,这会儿有逃走的敌人,那还能不追么?
“你还跑得动?要不换瘦金刚或者杨乙来吧?”李丹逗他。
“瘦金刚那厮抢在我前面砍了个校尉,我得砍个将军把这面子挣回来!”
原来顾大嫉妒张钹,所以把俘虏都丢给他,自己和董候用出南关围歼敌后队。
“至于杨乙,他等会儿不是还要跟着你参加追击么?他不能去!”李丹等人都笑。
于是留下董候用守好南门、南关,李丹带顾大及宋小牛两部去追歼西逃之敌。
“明明西边多水,为何要往那里逃?这里有怪事!”宋小牛独当一面个把月,也知道动脑筋了。
“的确奇怪!”李丹点头:“不管怎么说,反正他们很难逃脱。西边周黑鱼应该留了人手,如果他们是想从河上逃走,没那么容易!”
李丹告诉大家,然后下令调水门里的两百乡勇到南关来拘押俘虏,让张钹出关与谢豹子一道在这一带搜索残敌。
“我们走,去把这伙敌人追回来。”李丹骑上枣骝儿说:“无论如何,来余干一趟就不能叫他们轻易走脱。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我们今天辛苦点,为子孙、为余干立下这个威风!”
余丰门(东门)外,蓼花子等南门的消息等得心急,便命手下爬上大树察看。先听说城内起火,后来又听南门炸裂的轰响甚是热闹。
众人大喜,齐齐来祝贺,都说这下拿下余干看来是易如反掌了。话虽然听着受用,可毕竟屁也不顶。
南边的动静渐渐消停下来以后,大家的脸色都很难看。这个时候蓼花子虽然没得到酒槽子的任何军报,但也开始觉得不妙。
他脸色阴沉情绪低落,实在想不出来自己这么好的计划怎么会出毛病?眼看东边开始出现一抹晨曦,他知道不能再等下去。
刚起身,就见有人来报,说有支近千人的队伍往紫阳桥去了,打的是官军旗号!
“完了!”不知谁叽咕着,蓼花子回身狠狠地瞪过去,虽然他也没弄清楚到底谁说的。
蔡双五挥挥手让众人先退下,走到蓼花子身边一言不发。
“走,赶紧走。去鹭鸶港,回狮子岩!”蓼花子轻声下令。
“高粲那边……?”
“派人通知他赶紧跟上就是。”蓼花子心里暗暗叹口气,尽量把语气放得波澜不惊:“咱们手里还有三千队伍,足够东山再起。若是这些人都保不住,那真就……。”
“明白,属下这就去传令。”蔡双五微微皱眉,转身便走,又被叫住。
“五哥儿,”蓼花子叫他的小名:“咱们两家是两辈子的交情,岂是旁人可比?”
“不消大都督提醒,侄儿省得。这样,大都督先走,侄儿和高粲断后。咱们徐徐而行装作是回玉亭镇休整,进入镇子立即收拾行装过河……。”
“不,拿上随手的东西即可,不做停留立即撤退!”蓼花子打断他。
“可……,船大部分都被陶校尉带走了,用剩下的七、八条船渡人,恐怕速度会很慢。”
“没关系,能渡多少都行!”说到这里蓼花子忽然想起:
“不是还有部分人在雷家湾么?派人去联系接应,然后高粲可以走戴家埠过河,与茅太公留在这里的人汇合后再转向乌泥镇。
派人去南边找找,看还有没有我们的人,让他们都去戴家埠!”
蔡双五心里一阵反感,看来蓼花子已经丧失斗志,甚至对南边还有没有自己的人都不抱希望了。
更重要的是,他让高粲等人走北线绕路回乌泥镇,颇有点拿他们吸引对手做诱饵的意思,这让蔡双五心里非常不爽。
自家与蓼花子有老辈的关系这不假,但和高粲、石大军他们也都是朋友,甚至石大军还是幼年的玩伴。
这蓼花子就这么丢下大家只顾自己逃命,蔡双五感到很不高兴。
最莫名和恼火的是高粲,他在城下吸引对手,累了一夜不说,南边闹出来动静怎么还越来越小了?
等他派去向蓼花子请示的人回来,却得知东门的部队已经撤走,大都督让他断后并朝戴家埠撤退。
这是什么鬼话!饶是好脾气的高粲再也忍不住,一脚踢翻了马扎。
“娘的,这是拿老子耍着玩呢?我们在这里佯攻,累死累活地忙和,结果他蓼花子撤了梯子!”他对心腹大发雷霆。
那心腹叫雷吉生,是个破产的商人。见他急了赶紧劝解,一面让亲兵将人都赶开些不要叫大家听到,一面拈着须子想主意。
“校尉不要急,撤恐怕还是要撤的,不然……总不能真的被人家断尾求生?”
雷吉生在高粲军中是军师般的地位,相当于后勤和参谋总管。他的话多少还有分量,高粲忍了忍在他身边停住,俯身压低声音道:
“现在咱们成了被丢在最末的那个,离城墙这么近怎么撤?一动人家就明白了,转眼余丰门就会出来追击的人马你信不信?”
“我信。”雷吉生苦笑:“真要是南边输了,咱们就得面临余干的得胜之师。而且你说动了人家就会知道咱们想跑,我看是不动人家也清楚!
咱们现在跑也不好办、不跑也不好办。唉,这仗怎么能打得这样窝囊呢?我看说到底,还是蓼花子那厮志大才疏的结果!屁话能说不少,胜仗不见一个!”
两人正在懊恼,还未想出该怎么撤退的主意。忽然听到城上牛角号响,急忙喊人来问怎么回事。
有人去看了以后跑回来,说城里出来队伍了,正在列阵。高粲吃一惊,以为守军要开始反攻,急忙带上铁盔出来瞧。
从余丰门里出来的队伍约有五百人,两面旗帜分别写个“赵”和“杨”字,却是赵敬子和杨乙二人,旁边还有匹马,上面坐着前些日子被俘投降的涂山。
“这个高粲你真能说服他投降?”杨乙有点怀疑。
“反正涂兄是有自信的,对吧?”赵敬子笑嘻嘻地看向涂山。
“在下尽力一试。”涂山抱拳道:“这个高粲其实人还不错,讲义气、可信用。他刚接了当家的位子屁股还没坐稳当,在蓼花子兵势威逼下不能不顺从,所以才接了这个校尉。
平时军议很少说话,叫他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们都开玩笑叫他‘高木头’,他听见也不恼。”
“嗯,就是说他应该对蓼花子没什么忠心可言。那他喜欢什么、有什么爱好呢?”
队伍列好阵形,开始朝着高粲那边移动,杨乙又问道:“比如钱财、女人、好吃的,甚至权力之类,他总得有什么喜好吧?”
“这个……还真想不出来。”涂山为难地拍拍后脖子:
“我倒是知道他收集刀剑,不过你们也知道在湖里能见到多少好兵器?偶尔有能看上眼的,据说他拿高价去找人换,为这个还于酒槽子发生过冲突。
可人家是嫡系大将,没办法他只好把拿到手的那口刀又让给酒槽子了,据说还给他赔礼,多花了整整一百两!”
“哦?”赵敬子和杨乙互相看一眼,说:“他倒是个能忍的,要搁在别人只怕不能善了。”
说着话,队伍已经离得很近。那边高粲也集结了五百人列成阵形迎面而来,一时东北墙外城濠边两军隔着百步距离,面对面、眼瞪眼,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我过去啦!”涂山看看二人,见他两个点头,便踢马向前,身后两名亲兵跑步跟随。
路过赵、杨二人身边时,穿着普通青衫制服的周涂回头冲二人笑了笑。
高粲见了对方来人,似乎愣了下,和雷吉生做个交代,然后也骑着马带两名亲兵上前,迎面立住,在马上拱手:“涂兄,数日未见,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