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同的咖啡厅,相同的卡座,相同的两个人。
元俪再一次坐在了郦原的对面。
昨晚她回到家,一时心绪难平。
郦原是第一个她不产生过敏的陌生男子。初中她对十二岁的男孩的严重过敏,差点要了十岁的她的命。而现在,她依然会对没有任何威胁的五岁男孩产生过敏,可是对郦原没有。
她看病时,心理医生说她的病是由她对这个世界的异性缺乏信任引起的。那么她对郦原天生信任吗?她也无从回答。
见到元俪无任何防护地回来,父亲严厉地训斥她,说她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女孩要以护己为先,而对于她,更要加倍如此。
元俪再三保证,才哄得父亲住了口。然后母亲往她的包里塞了不少的必备品,还唠叨她长这么大了,还要父母如此操心,什么时候才能省心呢?元俪只好撒娇卖萌也哄好了母亲。
安稳好父母之后,元俪才上楼坐在了写字台前。坐在了这里,她的心思就唯余一个。照郦原的嘱咐,写好那篇文章。
“愿灵感,成就我的梦想。”
她心中祝愿着,开始了她的写作之旅。她几乎忘记了时间流逝,待完稿,也没看时间,倒头便睡。印象中应该是凌晨两三点的样子。外面万籁俱寂,秋鸣声微。
清晨,她被闹铃吵醒,吃过饭她匆匆赶去了咖啡厅。郦原,果然在原座等她。交上稿,她心怀忐忑,瞪着一双求知的眼睛,等着面前人的宣判。
她没听父母的话。在进咖啡厅之前,再次卸下防护,素颜以对。她觉得假如带了防护,郦原会问,那她该如何答,他又如何想呢?不如就如昨天装束。她也知道,卡座半封,没有诉求,服务员绝对不会打扰。她应该是安全的。
郦原浏览着元俪的文字。他不是喜怒形于色的人,嘴角也不由勾起了些弧度。
昨晚他也简略写了些提纲。说实话要凑字数也很容易,但是要写出彩来就有些难度。他想着想着不由替女孩担心起来。他要她第二天上午就交稿,她写得出来吗?能写多少字?若是上午没有完成,那就下午也行吧。多给她点时间,毕竟是新人。
可是她上午就来了,来得也不晚。再看递过来的稿子,满满几页,不下五千字,不禁有些动容。再看内容,也是文采斐然。这元俪,果真有些意思。郭潇到底有些能耐,竟也招到这样的人!
他放下稿子,接触到元俪探寻的目光,却并未回答她。
“元俪,喝咖啡吗?尝一尝也好。有点苦,但也醇厚。我喜欢原味的,你的,加糖。女孩子,总喜欢甜味。可单独吃糖,会腻。加到咖啡里,甜味就会变淡;溶在苦味里,就不会腻了。所以要尝到更多的甜,就必须吃更多的苦。”
郦原要了两杯咖啡。服务员很快端上来,又无声无息退下。
元俪的糖盘里有可三块糖,她只加了一块,用勺子慢慢搅着,“郦老师,咖啡犹如人生,您谙于原味,或者就谙于人生之原味,也适应了人生原味。原味,除了苦,还有醇。男生正该如此。女生不一样。她不堪原味之苦,需要调味才喝得下。于是才有了糖。糖的甜味是令人愉悦之味,男生不尝,女生若再不尝,人生不是太单调了吗?可是加了糖,也许就体验不到后味的醇了。所以男生只管为醇思苦,女生只管入糖调苦。男生女生,各得其味吧!”
郦原没提防元俪说出这番话,回味起来倒也有趣。她的小脑袋还真是思之无限。
一阵钢琴音传来,奏着有力度的旋律。
元俪听着听着,曲中忽转了一阵熟悉的旋律,是一个欢快的调子,可元俪慢慢变了脸色。
“郦老师,这是有人在弹琴吗?”
“你从哪里听来?”
“能把《献给爱丽丝》弹得如此离苦,大致是一个人了。这个曲子旋律简单,易于识记,被称为微不道的音乐。可弹琴人三次重复而不收,是以离别已久,只合寄以相思……”
“你听出来的?”郦原有些不可思议,“弹琴的人是方周琴行的方言。方周琴行也是本市的一个传奇了。他和妻子一起创业,但几年前他妻子离开,去向不明。也有人说他为和周氏集团总裁的千金周平结婚抛弃了妻子。后来琴行被融资,但方言和周平,也并未传出婚讯。”
元俪有些呆,她又仔细听了听,“郦老师,他在思念妻子,他没有抛弃她。也许当年他未想失而失,现在思得而未得,人生得失,岂不是一个悔字了得?”
郦原品着,一杯咖啡不觉入腹。今天他忽然感觉这咖啡真有醇厚的后味。
“元俪,别听别人离苦了。他人之苦有他因,自己之苦自己尝。来,看看你的苦。”
看着郦原把她写的稿子放在桌子,不由有些紧张起来。
郦老师说的苦是什么?难道稿子被打回,要重写?这工作不可些大呀。可是不管怎样,这种苦她还必须受。谁让她,她喝了他请的咖啡呀。
杯中糖已经化了。元俪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郦原已把原味之苦喝了。这调味之苦,她也得喝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