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具腐败生蛆的尸体已经从行李箱里抬了出来,平放在早已准备好的塑料布上。
老宋和蔡承泽戴着防护面具,正蹲在地上讨论着什么。
江烁走过去打了个招呼:“菜头,怎么样,在m市呆得还习惯吗?”
蔡承泽笑了笑:“挺好的,这里的设备比我们那小县城先进多了,老宋也很厉害,我跟他学了不少知识呢。”
老宋一挥手:“小蔡,你就别谦虚了,要我说还是你们年轻人脑子转得快。”
江烁俯下身,打断了他们的互相吹捧:“尸体什么情况?”
蔡承泽回答:“男性,三十到三十五岁,颈部有一道在颈后交叉的索沟,初步判定死因是机械性窒息。”
老宋补充:“不过还得带回去进一步检验,才知道这道索沟是生前还是死后形成的。”
江烁点点头,起身看了看林中泥地上留下的足迹。
因为最先到场的是派出所民警,所以现场保护得很好,依稀可以看到一串脚印从公路旁延伸到行李箱被发现的位置。
他沿着脚印往外走,一抬眼就看到俞菲凡正往警戒线里走来,便脱下手套,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她:“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俞菲凡接过矿泉水却没喝,闷闷地答道:“睡着了,没看手机。”
“耗子给你打你就秒接?”
“刚好醒了就接了呗。”
看着她乌黑的眼圈,江烁明知故问:“昨晚睡得好吗?”
俞菲凡也答得敷衍:“还行吧。”
他还想再问什么,就看到俞菲凡眯着眼睛盯着一个角落:“他出现了,我去看看。”
江烁不放心,赶走了那些想看热闹的实习警员,往前几步跟在她身后,停在不远处看着她对着空气比划。
没过多久,她又折返回来:“他说他生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超市的货架,天花板上的灯还坏了一个。”
“还有吗?”
俞菲凡从包里掏出一本笔记本,写下一串数字递给他:“他给了我一串六位数的数字,请我转达给他母亲,我猜应该是银行卡密码之类的东西。”
江烁点点头,扭头对李明皓道:“耗子,带人去排查附近五公里范围内的小型超市和便利店,重点排查天花板上的灯有破损、员工或者老板右脚有隐疾或者受过伤的。”
“知道了。”李明皓转身要走,却发现实习警员都围在江烁身旁不肯挪步,便招呼道:“走啊,愣着干嘛呢。”
“等等,耗子哥。”小梁转过头一脸崇拜地看着江烁:“江队,你怎么推断出来的,跟我们说说呗。”
其他警员也跟着起哄。
江烁看了眼兀自往警戒线外走的俞菲凡,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
“这片林子鲜少有人会来,凶手一定对这一带比较熟悉,知道就算拉着行李箱路过也不会引人注目,所以他平时的活动范围不会离这里太远。”
“从泥地上留下的足迹来看,抛尸的人左脚的脚印明显比右脚要深一些,说明他右腿近期受过伤或者有残疾,所以走路时身体的重心都放在左腿上。”
“另外,探灵事务所是警局的正式合作机构,经过多次验证,他们给出的建议是十分具有参考价值的。我们办案不能墨守成规,要从多个角度出发,知道了吗?”
实习警员异口同声答道:“知道了!”
“那开始去走访吧。”
警员们一哄而散,江烁跟现场的痕检员交代了几句,便朝着俞菲凡走去。
俞菲凡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正闷闷不乐地靠在江烁的车上喝着冰水。
看到他风风火火往这边来,下意识扭头想走,却被他撑在车身上的两条胳膊禁锢其中。
江烁俯身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额头:“菲凡,你到底怎么了?”
他的车停在林子对面的马路边,警员们还在周围来回奔走,红蓝警灯闪烁不停,俞菲凡赶紧伸手推他:“你干嘛呢,这儿那么多人。”
“这个位置没人看得到。”江烁似乎完全不在意:“看到了也无妨,反正我也没打算藏着掖着。”
“那也不能……”
江烁打断她:“不说这个了,你能不能别有事儿都憋在心里,我又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吗?”
俞菲凡低下头,用鞋尖踢着脚下的一颗小石子,沉默片刻才开口:“没有,我只是在生我自己的气。”
“为什么?”他追问。
“我……”俞菲凡紧紧咬着嘴唇,最终还是憋不住了,把压在心里的话一股脑往外吐:
“我气我自己自作多情!你带我去那么贵的西餐厅,还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跟我说,我还以为你要跟我求婚呢,结果等来的是一张合作邀请书!”
她抽了抽鼻子,明知这件事江烁确实没什么错,心头还是忍不住泛上一股委屈:“……当然也不是说合作邀请不好,可是我期待了一整天,还特地化了妆,换上好看的衣服,没想到是个误会……”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生气的理由有些可笑,声音也不自觉越来越小。
江烁认真地听完,果然“噗嗤”笑了一下,又意识到这不是当下应该有的反应,连忙低下头,握着拳掩住嘴唇,干咳了一声。
“你笑什么?”俞菲凡不满地踹了他一脚,又破罐破摔地自嘲道:“笑吧笑吧,随便笑,我就知道自己很可笑。”
听她这么说,江烁毫不掩饰地笑了足足两分钟,才拉开车门说道:“先上车吧,外面太热了。”
他把一脸幽怨的俞菲凡摁到副驾驶上,探身在她面前的储物箱里摸索片刻,再摊开手时,掌心里多了个天鹅绒材质的深蓝色小盒子。
俞菲凡心头无端跳了一下,眨巴着眼睛试图弄清眼前的状况:“这、这是什么……”
江烁笑了笑,打开盒子,里面赫然躺着一枚精致的钻戒,在阳光底下散发着熠熠的光彩。
“求婚戒指,其实我早就准备好了,本来想等下个月我们认识两周年的时候再给你的。不过嘛,择日不如撞日——”
他提了提裤腿,在打开的车门旁单膝跪地,把那枚亮闪闪的戒指举到她面前:“俞菲凡小姐,请问你愿意嫁给我吗?”
俞菲凡大脑一片空白,语言系统也在这一刻失效,她怔怔地望着江烁那双含着笑的眼睛,直到远处传来警员的声音——
“江队呢?你见着江队了吗?”
“好像刚才看到他往车那边去了,你过去看看。”
江烁对她使了个眼色,提醒道:“你再不说‘我愿意’,我副队长的威严可就不保了。”
俞菲凡这才堪堪回过神来,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愿意,我愿意!”
……
晚上,江烁洗完澡回到房间里时,俞菲凡正把右手举在半空中,对着中指上那枚戒指傻呵呵地笑。
他坐在床边往她额头上呼噜了一把:“喜欢吗?”
俞菲凡满意地点点头,心想他大概是趁自己睡着时偷偷量过她的手指,这戒指的尺寸才会如此完美,款式也选得挺好看,只不过——
她从江烁身后搂住他的脖子,皱着眉头道:“不对啊,江警官。”
江烁擦头发的动作一顿,还以为自己又做错了什么:“怎么不对了?”
回想起白天炙热的阳光,单膝跪在泥地里的江烁,周围忙碌的警员以及空气中淡淡的……尸臭味,俞菲凡顿了一下:“在案发现场求婚……真的没问题吗?”
江烁哑然失笑:“那有什么,反正我们也是在案发现场认识的,这不挺有纪念意义吗?”
俞菲凡也忍不住笑出声,双手捏着他的腮帮子嘟囔道:“歪理邪说,也不知道我怎么就落在你手里了。”
他挑了挑眉,摩挲着她右手中指的指腹:“怎么,你还想反悔啊?我可是付了定金的。”
“我可不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俞菲凡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不过我先声明啊,付了定金可就不能退货了。”
“不退。”
江烁微微转头,亲吻她的侧脸:“这辈子都不会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