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九不离十。”江行远凉声道:“他们对我用毒,其目的就是想让你乱了分寸,无力再追查私茶一案;倘若我不幸身故,那么你做为同行者,无论于公还是于私,都要送我回家安葬,这查案一事自然就不了了之了。”
“想不到这小小嵊县还藏了心思如此歹毒之辈。”楚孤城冷声说着,他人虽然性子凉薄,却素来磊落,最讨厌这种背后使阴招的手段,更别说加害的还是他唯一的兄弟,自是厌恶至极。
“幽灵茶……”江行远食指轻轻敲着略有些发烫的盏壁,凝声道:“若今日不是辛夷过来,怕是没人知道’我’中的是幽灵茶之毒。”
楚孤城点头道:“那茶本就是少见之物,又绝迹十年之久,连孙太医都诊不出来,亏得辛夷一口道破,还指了万茶商会予我们知,只是不晓得那里是否真有剡溪茶。”
“剡溪茶……”在说到这三个字时,江行远眸中闪动着异样的光彩,感慨道:“闻此名十年之久,可惜一直无缘得见,真想试试啊。”
听到这话,楚孤城没好气地道:“阿财这会儿还躺在床上,你自己也险些被那茶所害,竟念着喝,真不知该说你胆大还是不长记性。”
江行远哂然一笑,“楚兄此言未免有失公允,茶本无毒,奈何有人借它行凶,所以有罪的是人不是茶。”
楚孤城扯一扯嘴角,冷声道:“之前只是觉得嵊县这几年茶叶减少过于厉害,所以来查一查,如今看来,这嵊县的水比咱们想得要深许多,绝不是小打小闹的贩卖私茶,说不定……藏着大老虎呢。”
江行远也有同感,沉默片刻,他忽地地道:“你说跟踪的辛夷三拨人里面,会不会有官府的人?”
“官府?”楚孤城一怔,旋即似乎明白了什么,“你怀疑方文堂?”
在他面前,江行远自不必藏着掖着,点头道:“方文堂是嵊县知县,若此处当真私茶猖獗,楚兄觉得……他能脱得了干系吗?”
楚孤城眯着一双狭长的眼眸,凉声道:“有没有官府的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方文堂对辛夷颇感兴趣,临走时,还特意问了辛夷的名字,好在她机灵,报的是假名,但……”
“瞒不了多久。”江行远接过他的话,“官府是嵊县最大的势力,之前方文堂只是不在乎,一旦他留心了,相信不用多久就能查出辛夷的身份。”
“好在暂时没人知道辛夷的住处,应该能拖一阵,但以后就难说了。”说到此处,楚孤城望着正在静静喝茶的江行远,“你若真想护她,就得早做打算了。”
“不必了。”江行远的回答令楚孤城诧异不已,在他的印象里,江行远并不是一个没有交待的人,平日里就算涉及不甚相干之人,也会妥善安排,怎么这次一反常态了?
正自疑惑之时,江行远的声音穿过氤氲茶雾,落入耳中,“她会随我回岳阳。”
“你要带她回江家?”这一次,楚孤城是真的诧异了,下一刻,他面色变得极为古怪,“你……莫不是看中她了?想纳她为妾?”
江行远刚喝进嘴的茶水因为他这句话一时没忍住,尽数喷了出来,恰好喷在对面的楚孤城面上,令后者好不郁闷。
看到楚孤城被喷了一脸水的样子,江行远既内疚又想笑,赶紧忍着笑取来帕子给黑着一张脸的楚孤城,“呃,楚兄先……擦擦脸。”
楚孤城气得一把夺过帕子,抹去满脸的茶水,抹完后还是觉得很别扭,总有一种口水沾在脸上的感觉,又出门打水洗脸,好在院子里就有一口水井,他也不怕冷,连着用冰冷的井水洗了好几回方才觉得舒服一些。
看到楚孤城黑口黑面地回来,江行远憋了半天的笑终于还是冲出了口,一边笑一边道:“不行了,不行了,你让我先……哈哈,笑好了再……再说,哈哈。”
“笑!怎么不把你牙给笑掉!”楚孤城盯着那一排江行远因为大笑而露在外面的雪亮白牙恶狠狠地说着。
“对……对不住!”江行远努力忍住笑,揉着有些发酸的脸颊。
“哼!”楚孤城气得不愿与他说话,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被人这样喷一脸水,实在郁闷。
江行远摊一摊手,一脸无辜地道:“这也不能全怪我,谁让楚兄突然说这么……呃,有趣的话。”他努力为楚孤城的“小妾论”想了一个不是太尴尬的形容词。
“你若不是看中她,为何要带她回江家?”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江行远将柳氏的托嘱简单说了一下,随后又道:“再说了,辛夷一人留在嵊县太过危险,无论我如何安排,都不能彻底杜绝危险,万一出事,你我鞭长莫及,所以带她回岳阳是最好的办法。”说着,他又不放心地道:“楚兄以后可切莫说那样的话了,以免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我会视她为妹妹,好生照顾,将来再为她寻一户好人家。”
楚孤城斜睨了他一眼,讥笑道:“看这样子,你是还要当媒婆呢,要不要我帮你找朵红花插在头上,再点颗媒婆痣?”
江行远知道他还记着刚才的事,笑着拱手道:“刚才的事,皆是我之错,我在这里给楚兄赔罪;还望楚兄大人大量,莫要与我一般计较。”
楚孤城也没当真怪责,只是那一口水实在让他心里膈应,这会见江行远赔礼,自是顺势下坡,清一清嗓子道:“看在你诚心认错的份上,我就不与你计较了,只是今年的新茶,你得多分我一斤上等品。”
“这事你与父亲说就行了,父亲……”话说到一半,江行远明白了几分,“你今年又不打算回去?”
楚孤城面色不自在地道:“公务繁忙,不能回去,明年再说。”
江行远瞅着他那一副不自在的模样,好笑地道:“到底是公务繁忙,还是怕父亲又追问你的亲事?”
“总之都是一样。”楚孤城含糊地答着。
“你啊。”江行远摇头道:“一斤上等茶无所谓,只怕今年父亲再见不到你,要亲自去找你了,可别怪我没担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