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江父时,楚孤城满面无奈,摆手道:“好了,别说这个了,继续还说私茶的案子。若方文堂当真参与到私茶一案中,那么他后面必定还有人,这么多私茶,不是他一个七品知县能够吃下的,只是不晓得究竟有多少人参与其中。”
“盯紧一些,只要是狐狸,总能揪到尾巴的。”江行远屈指弹去一只跌跌撞撞飞落茶盏中的飞虫,声音幽凉若春雪,“天暖了,那些魑魅魍魉都钻出来了。”
夜色渐浓,县衙之内,书房的灯却一直亮着,未有半刻熄灭。
师爷捧着一摞日志来到书房,恭敬地递给坐在案后的方文堂,“大人,这就是记载有辛家事迹的日志。”
“嗯。”方文堂接在手里,一页一页地翻着,师爷好奇地问道:“大人,您怎么突然想到看辛家卷宗了?那户人家不是早就搬出嵊县,不知去向了吗?”
方文堂没有理会他,自顾自看着日志,师爷讨了个没趣,不敢再言语,垂手站在一旁,这一站就是小半个时辰,困得他直打瞌睡,平常这个时候,他早已经上床了。
在翻到最后一页时,方文堂忽地道:“这些年,当真再没人见过辛家人吗?”等了一会儿,始终不见人回答,抬头看去方才发现师爷正在打睦睡,心中不悦,屈指在桌上重重叩了几下——“笃笃。”
这个声音将师爷从昏昏欲睡中拉了回来,睁眼看到方文堂正一脸不高兴地盯着自己,吓了一大跳,赶紧赔罪,随即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待方文堂将适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后,师爷十分肯定地摇头,“没有,否则卷宗上一定会有记录;倒是小人从邻县听说了一件事。”
方文堂合起手里的日卖,道:“讲。”
得了他的话,师爷赶紧道:“小人听说辛家搬去了附近不远的县城,虽说贡茶的资格没了,剡溪茶也被掘了,但辛家的家底还在,倒是过了几年衣食无忧的日子,可就在一年多年,一伙无恶不作的马贼觊觎辛家财富,在一个天黑风高之夜,闯入辛家,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可怜那辛家,一门十余口尽皆被杀,一个活口都没留下,宅子也被烧了个一干二净。”
“哦?”方文堂吃惊地道:“竟有这样无法无天的事?”
“是呢。”师爷叹息道:“邻县的知县老爷接到报案后,派人查了好久,但这伙马贼行踪不定,来历不明,无法追查,只能做为一桩悬案,不了了之。”顿一顿,他又道:“这件事小人是听参与此事的师爷说的,应该不会有假。”
“所以……辛家并无活口?”
“是。”师爷应了一声,好奇地问道:“大人为何……”他想问方文堂为何对这件案子如此关心,说到一半,想起之前碰得一鼻子灰,讪讪地止住了话,令他没想到的是,方文堂竟然回答了,“本官今日……很可能见到辛家人了。”
师爷诧异地睁大眼睛,“竟有这样的事,难道辛家没有被灭门?”
“本官也不确定,只是隐约觉得应该是。”说着,方文堂将今日在楚宅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一个区区少年,竟对剡溪茶、幽灵茶以及万茶商会了若指掌,绝不简单。”
“是呢,这些事情,连小人这个在嵊县当了十年师爷的都不太清楚。”师爷也觉得不大对劲,他眼珠子一转,道:“辛家有一子一女,难不成这石立就是那个辛家之子?在马贼刀下侥幸生还?”
“我曾派人跟踪,想看看他住在何处,你猜怎么着?”方文堂摩挲着蓝色封面的县志冷笑道:“竟然被人半途打晕,连袭击自己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师爷倒吸了一口凉气,“看这样子,是还有同党呢。”
方文堂正要说话,突然眸光一动,拿起县志仔细看着,师爷疑惑地道:“大人,怎么了?”
“你拿来之前,可曾清理过上面的灰尘?”
“并未。”
“那近日可有人看过县志?”
“应该也不曾,没听老魏头说起。”师爷口中的老魏头,正是守库房的人。
听着师爷的回答,方文堂眉头紧皱,“那可就奇怪了,你瞧瞧,这县志收在库房中,又经年无人翻看,按理来说,这上面应该落满灰尘,何以会如此干净?”
听他这么一说,师爷方才发现自己拿来的县志干干净净,竟是一丝灰尘也无,实在不合情理。
方文堂思索片刻,道:“你去把老魏头唤来。”
“是。”师爷不敢怠慢,紧赶着不去了,不一会儿便把人带了过来,是一个佝偻着背,目光浑浊的老头,正是老魏头,他低头畏畏缩缩地喊了声大人。
“近日可有什么人进过库房翻阅县志?”
方文堂眉头一皱,继续问道:“那为何县志如此干净,一丝灰尘也无?”
老魏头疑惑地抬起浑浊的双眼,待看到方文堂手中的县志后恍然道:“回大人的话,是小人擦的。”
“你?”
“是。”老魏头讨好地道:“小人听师爷说是大人您要看,取出来的时候特意用袖子擦干净,以免污了大人您的手;您看,这里都是灰呢。”说着,他还特意抬起袖子给方文堂看了看,他那袖子乌漆麻黑的,哪里看得出有没有灰。
得知是自己虚惊一场,方文堂不耐烦地道:“行了,你下去吧;对了,把这县志带回去。”
在打发老魏头离去后,方文堂看了一眼外面漆黑的夜色,忽地道:“差不多该两更了吧。”
“是呢。”师爷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打更的声音,刚刚两更,他轻声道:“不知道万茶商会是否存有绝迹十年之久的剡溪茶,若没有的话,江公子可就命悬了。”
方文堂早已派人去辛夷所说的城西沁雅居前守着,一有消息就会立刻来禀报,“不早了,你回去吧。”
“等沁雅居有消息了,小人再走。”听到这话,师爷自然是满心乐意,他早已困得不行,但当着方文堂的面还是得假惺惺客气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