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有人听到了她的话,一只微凉的手贴在她额头,那么的温柔,犹如羽毛拂过,紧接着有声音在耳畔响起,很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紧接着有人将她扶了起来,往她嘴里灌进苦涩浓郁的药汁,她本能地吞咽着,但仍有不少从嘴角渗出,每一次都有一只手帮着拭去,温柔依旧。
随着温热的药汁入腹,头渐渐不再那么疼,身体也有了一丝力气,在一番努力后,辛夷如愿睁开了沉重的眼皮,首先映入眼睑的是昏黄朦胧的光芒,紧接着一个模糊的背影,那人将药碗搁在桌上后,转身回到床前。
“醒了?”这个声音与辛夷在半梦半醒间听到一般无二,因是同一个人吧;辛夷默默想着,与此同时,双眼终于适应了室内的光线,得以看清床前穿着一袭月白长袍的男子与那一双略显冷漠的眸子。
江行远!
这个名字猛地出现在因为做了太多梦而昏昏沉沉的大脑之中,无需思考,无需回想,就这么跃然而出,仿佛这个名字已经刻进了骨子与灵魂之中。
“这是什么地方?”辛夷转头看着四周陌生的陈设疑惑地问着。
“傅府。”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昏迷摔伤,傅小姐恰好经过,救了你。”
“那你呢?”
“我得了傅小姐通知,便过来看看,如今你没事,我也该走了,改日再来看你。”辛夷问一句,他答一句,除此之外,再无多余的话,与他平日判若两人。
江行远转身离去,却被一只苍白的手拉住了袖子,是辛夷,她望着江行远吃力地道:“你在生气是不是?”
江行远眸中波光微微闪动,随即别过脸,漠然道:“没有。”
纵是再蠢钝的人也能看得出江行远这个回答口不对心,何况聪慧如辛夷,“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相反,我该谢谢你,如此深明大义。”江行远冷冷说着,俊美的面容上覆着一层冰冷讽刺的笑容;他是一位温润如玉的公子,为人处事皆是谦逊温良,少有如此模样,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辛夷神情一黯,轻声道:“我知道你在怪我自作主张,可是……你已经帮了我许多,我不能再连累你,连累江家。”
她不说还好,一说这话,立刻点燃了江行远极力压下的怒火,迭声质问,“所以你就迷晕牛二叔一声不响地离开江家?所以你就任由我们着急担心?任由我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四处寻找?”
“对不起……对不起……”除了这三个字,辛夷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她拼命忍住的泪水终还是落了下来,那么灼热,仿佛要灼穿皮肤。
江行远本欲拂开她的手离去,看到那一滴滴夺眶而出的泪水,这衣袖竟是怎么也拂不下去,静默片刻,他叹了口气,俯身拭去辛夷脸上的泪痕,“好不容易才醒转,别又哭坏了身子,躺好。”
辛夷听话地忍住泪水,抓着江行远袖子的那只手却是怎么也不肯松开,反而比之前抓得更紧,江行远明白她的意思,略有些无奈地道:“我不走就是了。”
得了他的保证,辛夷才松开早已经抓得酸软不堪的手,刚一松手,指尖就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好一会儿才渐渐停止,显然是因为刚才用力过度之故。
江行远将她的手放回锦被下,道:“头还疼吗?”
辛夷仔细感受了一下,如实道:“有一些,但还好。”说着,她又蹙眉道:“为何会如此头疼?”尽管头疼发作时,她尚在半梦半醒间,但依旧记忆深刻,实在是太疼了,针扎一样。
“傅小姐遇到你的时候,你受伤昏倒在地上,地上有一块尖角染血的石头,还有一些枯萎的杂草藤蔓,想必是你匆忙奔逃时被藤蔓绊倒,从而磕伤了额头,大夫说是伤了额骨,这头疼怕是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被江行远这到一说,辛夷昏迷前的记忆也渐渐回到了脑海中,是了,那夜,她为了躲避留雁楼的杀手,拼命往前奔,夜色与大雨阻挡了她的视线,根本看不清脚下的路,只是机械地奔跑着;不知跑了多久,脚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往前栽去,紧接着头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再后来的事情她就没印象了。
辛夷试探地去摸伤口,江行远想要阻止已是来不及,只见辛夷刚一碰到伤口,便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赶紧把手放下,再不敢碰触,看到她这个样子,江行远又好气又好笑,“你这人,明知道有伤还去碰,嫌自己不够疼吗?早知道这样,就不喂你喝那碗止疼药了,亏我还一直用温水暖着,途中换了两三次。”
辛夷长睫微微一颤,轻声问道:“你来了很久?”
“没有。”江行远不假思索地答着,眸光却是有些闪烁。
看到他这个样子,辛夷哪里还会不明白,眼角泛起一丝晶莹,哑声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只是……”
江行远接过她的话,“只是不想连累我与江家是吗?”
辛夷轻轻点头,“是,躲在江家可以保我平安,不用担心留雁楼的追杀,可代价是江家成为留雁楼的眼中钉,牛二叔他们也会时时置身于危险之中,不知什么时候就丢了性命……我不可以这么自私的。”
江行远默默听着,待她说完方才道:“那一日,你果然听到了我与牛二叔的对话。”
“若非那一番话,我还不知道情况这么严重,我欠你的已经够多了,不可以再为我搭上你的性命与整个江家,我还不起,所以……”说到这里,辛夷喉咙堵得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哽咽道:“对不起。”
江行远摇头,“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是伯母。”
听他提起柳氏,辛夷身子一颤,“母亲她……”
“当日伯母拼死救你,为的就是让你好好活下去,你可倒好,稍微遇到一点事情,就轻言放弃,你对得起伯母,对得起辛家上上下下枉死的人吗?”
面对江行远一句紧过一句的质问,辛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默默流泪;这一次,江行远没有去替她拭泪,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看着。
他静默,她垂泪,只余夜风在窗外轻拂,树影摇动,漱漱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