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光影西斜之时,一道婀娜多姿的身影在小太监的引领下,走进了大殿。
柳青鸾小心翼翼地踩过深如墨玉的金砖,感受着透过柔软鞋底反馈来的坚硬冰凉,鞋尖用金线弯成的蝶翅随着她的脚步微微颤动,如欲摆脱束缚,乘风离去。
她是在午休的时候,接到的旨意,今日天气炎热,纵是闺房里放了冰,依旧浑身臊热,翻来转去许久,方才迷迷糊糊睡着。
睡到一半,突然被丫头唤醒,她最讨厌睡觉时被人打搅,正要喝斥,就听丫环慌慌张张地说宫里的公公来了府上,让她立刻去听宣,据说是陛下的旨意。
柳青鸾骇然,父亲虽然是朝中的大员,但也仅止于此,除了远远瞧上一眼外,她从未见过梁帝,更别说特意下旨给她了,
她不敢怠慢,赶紧起身更衣,往前厅接旨,果然是梁帝的口喻,只有一个意思,就是让她立刻入宫觐见,至于原因,只字未提。
宣旨的太监口风紧得很,任她怎么旁敲侧击,都没提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无奈之下,只能让下人赶紧备马车进宫。
不过离开之时,她留了一个心眼,让心腹小厮立刻出城,快马加鞭去一趟赵恪暂居的地方,看看他人还在不在。
思来想去,能够让梁帝特意下旨给她的,就只有赵恪一人。
小厮不敢怠慢,策马飞奔而去。
柳青鸾在马车里暗暗祈祷,希望是自己杞人忧天了,可惜,老天爷并没有听到她的祷告。
在离皇宫还有四五里地时,小厮追上了她的马车,在后者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禀中,柳青鸾俏脸雪白。
据小厮禀报,赵恪以及他身边的杜三全都不知所踪,而炉子里的余烬还有余温,可以判断得出他们并没有离开太久。
该死,她最担心的事情果然还是发生了。
柳青鸾又惊又怒,但此刻的她已经骑虎难下了,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在这样的忐忑中,她来到了皇城,炙烈明亮的夏光下,一座座飞檐卷翘的宫殿华丽庄严,殿顶那一片片的琉璃瓦流淌下大片大片的流光,如被晒得融化的金水,耀眼得让人无法直视,白玉雕栏也被照得厚重辉煌,一眼望去,莫名生出一种敬畏。
走在小太监身后的柳青鸾眼中闪过一丝艳羡与踌躇之志,但很快她又低头敛目,一路眼鼻观,鼻观心。
再多的雄心壮志,再多的踌躇满志,也得等过了这一关再说,否则就是一个笑话。
在这样的念头下,柳青鸾走到赵恪身侧,盈盈下跪,声音婉转如黄鹂,“民女柳青鸾叩见陛下,恭祝陛下福寿无疆,千秋万代!”
这句话落在壮志未酬,雄心未悉的梁帝耳中,无疑是极其受用的,比那一句句听腻了的“万岁”有趣多了。
果然是个聪明的丫头,难怪能将太子牢牢拿捏在手中,一听说她被翊阳赐婚,不惜抗旨也要溜回京城。
梁帝嘴角不着痕迹地勾了勾,道:“抬起头来。”
在梁帝的注视下,柳青鸾缓缓抬起下巴,她是一个极为美貌的女子,且年复一年的练习,让她对自己的一颦一笑掌握到了极处;往往一个抬头,一个弯唇,就流露出种种风情;
否则她就是再有手段,也不可能将见惯美人的赵恪迷得神魂颠倒。
果然,梁帝眼眸微微一亮,随即淡淡道:“果然是美貌,难怪太子对你念念不忘,连朕的旨意也敢违背。”
柳青鸾身子一颤,一抹泪光浮现在眸中,看起来楚楚可怜,犹如一个美丽而脆弱的花瓶,让男人不自觉的生出保护欲。
果然,一旁的赵恪几次欲言又止,若非翊阳始终用眼神在警告,只怕他早就开口帮着柳青鸾说话了。
“可知朕为何要召你入宫?”
柳青鸾贝齿轻咬,流露出畏惧之色,“民女……知道。”
“哦,说来听听。”梁帝饶有兴趣的说着。
“民女与太子互生情愫,两情相悦,但长公主并不知道,她得知民女与江家解除了婚约,心中怜惜,便给民女指了一门婚事。”
“公主仁慈,民女感激不尽,但又割舍不下与太子的情份,便……便修书一封寄给太子,也算是做一个了结;哪知……”
她转过头看向赵恪,那一双精心描绘的眼眸中除了泪水之外,更有绵绵情意,令人不自觉地沉溺其中。
“哪知太子深情,竟然不顾一切地回到京城,来阻止民女成亲,民女……民女……”她声音哽咽,落下滚滚珠泪,好不凄美。
赵恪心中大为怜惜,若非梁帝与翊阳盯着,他早就将柳青鸾搂入怀中,柔声安慰。
那厢,柳青鸾深吸一口气,突然收起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化做坚毅之色。
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她拭去那一滴滴动人的珠泪,以头磕地,泣声道:“一切都是民女的错,民女罪大恶极,愿领死罪,只求陛下宽恕太子。”
“太子对您绝无半点不敬之意,只是情难自禁,还请陛下宽宏大量,原谅太子这一回,民女纵死无憾!”
听到这话,赵恪哪里还忍得住,顾不得翊阳一直使来的眼色,疾声道:“父皇,不怪青鸾,是儿臣的错,求您放过青鸾!”
梁帝目光一转,落在满面急色的赵恪身上,冷冷道:“朕与柳氏说话,有你什么事!”
“父皇……”
赵恪刚说了两个字,便被梁帝打断,“你若听不懂朕的话,就给朕滚出去!”
话说到这个份上,赵恪纵使有一肚子的话,也只能咽回去,他朝翊阳投去求救的目光,后者却是微微摇头,显然是不打算管这件事。
这样的回应,无疑令赵恪不满,他头一次觉得,姑姑待他也不过如此。
一股怨气悄无声息地胸口滋生,尽管很快被压了下去,但压下去不意味着消散,它就像一颗种子,假以时日便会生根发芽,破土而出。
喝斥完了赵恪,梁帝重新看向柳青鸾,“你真是这样想的?”
他的语气冷漠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