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都被砸出来了,怎么可能不疼;都已经这个时候了,你还要骗我,你……你究竟想要骗我到什么时候?”翊阳既心疼又生气。
“对不起……”徐晋之凑过头,他腾不出手,只能用额头蹭去翊阳脸上的泪痕,感受着额间的湿意,他涩声道:“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够骗你一生一世,可惜……我做不到,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是这些人……对不起你我。”翊阳目光在齐王、楚孤城、辛夷、江行远,乃至围观的百姓身上扫过,每一个接触到她目光的人,都有一种凉嗖嗖的感觉。
“你放心,我一定会杀了他们,替你报仇,一定!”翊阳附在徐晋之耳畔,一字一字说着,每一个字都犹如杜鹃泣血,恨极……更悲极……
“公主……”徐晋之听出她话中的恨意,生怕她做傻事,连忙想要劝说,却被翊阳按住了嘴唇,后者哽咽道:“今日是你我最后一次相聚,不要为那些不相干的人,坏了我们的相聚。来,我替你梳头。”
迎着翊阳含泪相视的眼眸,徐晋之纵有千言万语,也只得咽了回去,点头答应,“好。”
翊阳从春菱手中接过梳子,沾着桂花精油,仔仔细细地梳过每一缕长发,每一点脏污都被她挑去:
“一梳梳到尾,二梳举案齐眉,三梳比翼共双飞,四梳流尽黄泉泪……”
说到后面,翊阳已是泣不成声,颤抖着将那一缕缕梳齐的头发盘成发髻,以赤金云翅为束。
随着赤金打造的簪子固定住发冠,徐晋之一扫刚刚的脏污蓬乱,变得干净整洁,若非那一身囚衣以后背后的亡命牌,看起来就像一位温润儒雅的翩翩君子。
翊阳怔怔望着徐晋之,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二人初相识的时候……
赵恪拎着食盒来到刑台上,他将饭菜摆出来,轻声道:“姑姑,时辰不早了,喂姑父吃最后一口饭吧。”
他的声音,将翊阳从美好的回忆中拉了回来,她强忍着悲痛,点头答应,“好。”
她颤抖地拿起碗,含泪将饭一口一口喂到徐晋之嘴边,其间差役来催过几次,都被赵恪打发了回去,直至赵忻亲自来劝,“姑姑,午时三刻快到了,还请您离开,莫要误了时辰。”
恨意在翊阳低垂的眸底一闪而逝,待得抬起头来时,只余悲切与哀求之色,“再……再等一会儿,让我把这碗饭……喂完,可好?”
“对不起,还请姑姑体谅。”赵忻垂头,却没有通融之意,因为按着律例,一旦误了时辰,今日就不能再斩,必须得重新择日。
不等翊阳言语,徐晋之先一步道:“公主,我吃饱了,你快走吧。”说到此处,他眸光一软,依依不舍,“今日能够娶公主为妻,是晋之此生最大的福报,只可惜不能再陪伴在公主左右了,请公主一定要珍重自身!”说罢,他又看向一旁眼圈通红的赵恪,“以后还要麻烦太子殿下,多多照顾公主了。”
“我会的,姑父放心吧。”赵恪哽咽着答应,随即倒了一杯酒,递到徐晋之嘴边,哑声道:“请姑父满饮此酒,黄泉路上……好走!”
“太子殿下有心了。”徐晋之笑应着,随即一口喝尽杯中略有些涩味的酒。
赵恪扶起垂泪不止的翊阳,“姑姑,时辰到了,我们走吧。”
翊阳任由他扶着往刑台下走去,视线却一直停留在徐晋之身上,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在将要踏下台阶时,她突然挣脱赵恪,奔到徐晋之身前,抱住他痛哭不止,说什么也不肯放开,只是一遍遍地喊着“驸马”。
徐晋之何尝舍得,这一别,从此就是永别了啊……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赵忻,强忍着悲伤,低声劝道:“公主,快走吧,否则传到陛下耳中,他又该记你一过了。”
“我们说过要长相厮守,我们说过要永不分离了,为什么?为什么……”翊阳撕心裂肺地问着,可是没有人能够回答她,这世间从来没有那么多的为什么。
死在她手里的辛若海等人,又何曾得到过一个“为什么”。
“还请姑姑即刻离开。”赵忻面色阴沉,
“如果……如果有来生,公主还愿意与我做一对夫妻吗?”
“愿意!愿意!”翊阳迫不及待地回答,生怕慢一些,便会失去他们下一世的情份。
“好!”徐晋之灿然轻笑,再不开口。
随着翊阳被带走,围在四周的竹帘纷纷落下,遮住了徐晋之与刽子手的身影。
赵忻回到监斩台前,取过筒中的朱红令签,重重掷在地上,“时辰已到,行刑!”
随着令签落地,透过竹帘的缝隙,隐约能够看到刽子手取下了徐晋之背上的亡命牌,继着一刀斩落。
“呯!”随着这一声沉闷的重物落地声,暗红的鲜血从竹帘下涓涓流了出来,迅速铺满整个行刑台。
“驸马!”一直强忍着悲痛的翊阳顿时情绪崩溃,痛哭着想要冲上去,被赵恪死死拉住;这种时候竹帘里的情况,对翊阳无疑是一种极大的刺激,万万不能让她看到,否则伤了心智就麻烦了。
看到那铺满了整个刑台的鲜血,江行远长舒了一口气,远远看了一眼辛夷微微颤抖的背影,对一旁的江行过道:“我们走吧。”
江行过迟疑地道:“你真的不过去打声招呼?”
江行远俊美的脸庞布满无奈之色,“这句话,大哥你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有吗?”江行过一边跟着他挤出人群一边还在试图劝说,“我是为你好,怕你将来后悔,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我跟你说……”
江行远没有理会耳边的絮絮叨叨,举步往前走去,等了一会儿,不见江行过跟上来,转头看去,后者站在原地,仰头望着临街的一处二楼窗子,因为视线被窗扇挡住,所以江行远并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大哥,看什么这么认真?”江行远折身回去,就在他将要看清二楼的情况时,那扇窗又关了起来,彻底隔绝了他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