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惟离开宅子后,乘着马车回到达官显贵聚集的东城,但并没有回他的荣王府,而是……长公主府。
门房看到他,有些诧异,相比太子赵恪而言,荣王与自家公主并不亲近,驸马被问斩后,也只登门过一次,今儿个怎么会突然过来?
诧异归诧异,动作却不慢,他将赵惟被引到了偏厅奉茶,然后快步去向翊阳禀报。
约摸等了十几分钟,一身素白,乌黑长发只以几枝银簪挽起的翊阳出现在门口。
自从徐晋之过世之后,她就一直这副打扮,那些繁丽华美的衣裙首饰尽皆被收进了箱底,再不曾看过一眼。
赵惟连忙搁下捧在掌中摩挲的茶盏,起身恭敬地拱手行了一礼,“见过姑姑,姑姑万福。”
翊阳素手轻抬,清冽的声音自朱唇间响起,“免礼。”
二人各自落座后,翊阳淡淡道:“荣王今儿个怎么有空来本宫这里?”
赵惟扬起和煦如春风的笑容,“久未见到姑姑,甚是挂念,今儿个得空,就想着来给姑姑请个安,姑姑不会怪侄儿唐突吧?”
“难得荣王有这个心,本宫欣慰都来不及,岂会怪责。”翊阳淡淡着。
这句话寒喧过后,偏厅里陷入了无声的寂静之中,姑侄二人各自捧着茶,谁也没再开口。
唯余外面呜咽盘旋的萧瑟风声响于耳畔……
许久,还是赵惟先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近日,京城中流传着一则童谣,姑姑可曾听说?”
“喵……”
一声尖细的猫叫在窗外响起,那里不知什么时候了趴了一只浑身雪白的猫,睁着一双琥珀色的圆眸,煞是可能。
看到雪球,一直神情淡然的翊阳露出一抹笑意,轻拍着手道:“来,到本宫这里来。”
“喵喵!”
雪球仿佛听懂了她的话,短小的四肢一跃,跳落窗台,小跑到翊阳脚前,随即四肢一蹬,准确的跳进翊阳怀中,用小小的猫头蹭着那双柔嫩的手。
翊阳轻抚着雪球毛绒绒的背脊,后者被摸得舒服不已,干脆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在翊阳怀里睡起了觉。
翊阳一边抚着雪球柔顺的猫,一边淡淡道:“自从驸马过世后,本宫极少出门,并不知什么童谣。”
“皇帝乐,皇帝笑,九五台上乐呵呵;皇帝悲,皇帝哭,皇陵里面哭叽叽。”
赵惟将童谣复述了一遍,道:“父皇得知此事后,大为恼火,命神机卫统领陆江严查此事,结果陆统领在去向父皇禀告的途中,遇到贼子袭击,受了重伤,这会儿还躺在床上,连说话都困难。”
“哦?”翊阳柳眉轻挑,淡淡道:“说起来,这两年京城的治安是越来越不行了,先是大殿下,再是太子,现在又轮到陆江;每每说起,都让人惶惶不安。”
她睨了赵惟一眼,道:“荣王得空时,不妨向陛下进言几句,好好整治一下京城的治安,毕竟这里是天子脚下,若任由贼子猖狂,扫的是朝廷与皇室的颜面。”
“侄儿记下了。”赵惟低头应了一声。
“这陆江可有查出什么来?”
赵惟抬起狭长幽深的眼眸,摇摇头,“这个侄儿不清楚,倒是京城这里又出了一桩事,那江行远以及前些日子出宫的辛夷一并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
“大哥亲自出宫向陈府尹施压,这几日陈府尹几乎将京城翻了个遍,都没找到这两人,就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姑姑您说怪不怪。”
“呵呵。”翊阳淡淡一笑,“没什么好奇怪的,这京城里里外外住着上百万的人口,别说区区几日,就算给顺天府一个月的时间,也未必真能挨家挨户的搜过来,依着本宫估计,他能搜个十分之一都算不错了;
更别说其中还夹杂着许多高门大户,王公权贵的宅子,那可不是顺天府衙差拿着一纸文书就可以进去搜查的,就连府尹来了,都得客客气气的在门外给人赔不是,荣王你说是不是?”
说这话的时候,翊阳黑润幽深的眸子落在赵惟脸上,似笑非笑。
“姑姑消息可真灵通,刚才果然是自谦了。”赵惟一怔,复笑了起来,灿烂阳光,没有丝毫尴尬。
“总有一些人闲着无事,喜欢说东道西,本宫被迫听了一耳朵。”翊阳打量着赵惟那张俊美如画的脸庞,声音凉薄如窗外的秋风,“无事不登三宝殿,本宫若没有猜错,荣王就是为着这件事来的吧?”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姑姑。”赵惟低头一笑,等他再抬起头来时,脸下已是没有了笑意,“侄儿想知道那首童谣究竟是什么意思?”
“此事应该去问散播童谣的始作俑者,问本宫做甚?”翊阳面无表情地反问。
一阵萧瑟的秋风卷着几片落叶从窗外吹进来,其中一片恰好落在赵惟脚边,他俯身捡起。
枯黄的叶子上的那一根根脉络清晰可见,春夏它还长在枝头时,就是靠着这些叶脉替它输送养份,维持生机。
赵惟摩挲着干涩的枯叶,半晌,他抬起头,意味深长地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彼时天色阴沉,天光从敞开的长窗照进来,恰好照在他俊美的侧脸上,半明半暗。
翊阳抬眼,终于正眼看向赵惟,“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有些日子了。”赵惟笑容灿烂,仿佛在说一件颇为开心的事情,“看来姑父的事情,令姑母至今仍耿耿于怀,难以放下。”
听到这话,翊阳脸色陡然沉了下来,手指不自觉地一紧。
原本舒舒服服睡在翊阳怀里的雪球感觉背上一痛,顿时尖叫一声,挣扎着从翊阳怀里跳下来急急跃出窗外。
翊阳深吸一口气,拍一拍手,拂落沾在手上的猫毛,面色阴沉地道:“若是有朝一日,皇后被斩了脑袋,荣王会当成什么事情都没有吗?”
“姑姑这是在诅咒母后吗?”赵惟笑意不减,但眼神已是阴沉下来。
“本宫只是举个例子罢了,荣王又何必当真。”翊阳看了一眼飘落在脚边的白色猫毛,冷声道:“本宫与江家的事情,你不应该掺和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