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侄儿也是好心,想助姑姑一臂之力罢了。”
“好心?”翊阳嗤笑一声,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又冷了几分,毫不客气地道破了他的真正用意,“你是生怕本宫与江家不能斗得两败俱伤吧。”
赵惟闻言,幽幽叹了口气,“从小到大,侄儿都很羡慕太子,他虽然资质一般,心性一般,也不是嫡长子,但他有姑姑全心全意的爱惜。
这些年来,姑姑不遗余力,甚至在暗中屡屡触犯律法,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推他入主东宫;姑姑也成功了,可太子表面上感激姑姑,实则将这一切视作理所当然;侄儿听说,为了柳青鸾的事情,太子与姑姑闹得很僵,甚至说了不少诛心的话;啧啧,真让人寒心。”
说到这里,赵惟幽幽叹了口气,带着几分哀怨道:“侄儿自问并不比太子差,可姑姑却从来不愿多看侄儿一眼。”
翊阳柳眉轻扬,半晌,她忽地笑了起来,“论资质,论才学,论为人处世,太子确实不及荣王,可偏偏本宫就是钟意他,你可知为何?”
赵惟面容一正,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沉声道:“愿闻其详。”
这件事一直是他心里的一个坎,十几年来一直没想明白;
他年少的时候,就意识到身为帝国长公主的翊阳是一个极有手段与能力的人,若能得她襄助,入主东宫指日可待。
所以,他曾不止一次讨好过翊阳,但后者对他的态度始终冷冷清清,吃了好几次闭门羹,久而久之,也就放弃了。
但放弃归放弃,这件事一直都盘桓在他心中,从未消失过,如今终于有机会问个清楚明白,能够有几分激动。
“因为太子不会在背后捅本宫刀子,而你……”迎着赵惟难看的面色,翊阳嗤笑一声,一字一字道出赵惟的本性道:“但是你会,为了权力,你会出卖任何人,包括那位抚养你长大,视你若亲子的皇后娘娘!”
“你胡说!”
一直保持着荣宠不惊的赵惟这一刻竟是无比激动,大声否认不说,身子甚至无法抑制的轻轻震颤,他极少有这样激动的时候。
“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试问一个这样的人,本宫怎么敢扶持?”
翊阳凉薄的话语犹如一把锋利的尖刀,一下一下刺中赵惟心底最阴暗的地方,令他面色难看无比。
“太子或许有种种不是,冲动,感情用事,妇人之仁,但他本性纯朴,重情重义,又岂是你能够相提并论的?”
面对翊阳毫不掩饰的嫌弃,赵惟面皮一阵抽搐,勉强缓了口气,压住心底狰狞的恶意,“姑姑这话未免太过武断了,侄儿或许比太子更圆滑一些,但绝非忘恩负义之辈。”
“是与不是你心里最清楚不过。”翊阳呷了一口茶,没有与他争辩,这些事早已成定局,再争辩并没有意思,若非今日赵惟登门且主动挑起,她是不会说这些的。
“除了你的禀性之外,本宫不选择你,还有一个原因。”
“是什么?”赵惟一怔,随即身子前倾,有些急促地看向一身素白的翊阳。
在他紧张的目光中,翊阳一字一字道:“因为你的生母。”
生母?
赵惟听得一头雾水,他知道自己的生母只是梁帝一个微不足道的嫔妃,至死都仅仅只是一个贵人封号,但那又怎样?
除了皇后之外,余下的贵妃也好,妃也好,贵人也罢,都只是妾室而已,妾室之间地位高低的区分当然也有,但并不会太大,所生的子女也都是庶子庶女。
不会因为你是贵妃所生,就破格成为嫡子。
赵惟久思不得其解,又想到了另一个可能,试探道:“我的生母与姑姑有过节?”
“那倒不至于。”翊阳遥遥望着窗外阴沉的天光,回想起了二十年前的往事,“你生母是一个极为美貌的人,本宫自问容貌极佳,但在她面前仍然觉得自惭形秽。”
“不过想来也正常,若不是有这么一副皮囊,她一个犯官之女,又怎么可能入宫伴驾。”
“犯官?”赵惟听得一阵头晕目眩,他知道生母出身低微,但也仅止于此,万万没想到,竟然还是犯官。
“你那外祖父一家因为勾结乱党,男丁悉数问斩,女眷则充入教坊司,从此名入贱籍;原本你生母也该这个结局,但她运气好,被皇兄相中,以宫女的身份被悄悄带入宫中,安排在养心殿侍候。
再往后,就是怀上了你,你出生之后,你生母也被封为贵人,虽说位份不高,但怎么也是正儿八经的嫔妃。”
“可惜啊,她福薄,你还没满周岁,她就染病过世,而你也就抱到了皇后那里,皇后无子,自是视你若亲生,嘘寒问暖,悉心教导。
而你也不负她所望,三岁识字五岁习文,颇有天赋;
这样的情况下,她对你寄予了更多的厚望,其中也包括入主东宫;当然了,这也是你的心愿。”
“不过你与她都不知道,皇兄曾说过一句话,他说……”翊阳打量着半透明的指甲,迟迟没有往下说。
“他说什么?”赵惟呼吸粗重,他知道自己不应该被翊阳牵着鼻子走,但此事干系重大,他实在有些忍不住。
“他说……”翊阳目光从指甲上移开,落在赵惟紧张的眉眼间,嘴角微扬,勾勒出一抹冰凉的笑容,“乱贼之子,绝不可能继承大统!”
赵惟呆若木鸡地坐在椅中,表情呆愣。
许久,他转了转僵直的眼珠,双手颤抖地捧起茶盏,想要借着茶水压一压心底的震惊,却发现茶水早已经被啜饮一空,只剩杯底的茶叶,只能无奈地将茶盏放回原处。
结果因为双手不可控制的痉挛,碰翻了茶杯,弄得小几上一片狼籍。
“这不可能……不可能……”
赵惟喃喃自语,表情时而狰狞,时而憎恶,时而质疑……
良久,他看向不知何时走到窗前的翊阳,激动地道:“这不可能,我从未听母后提起过,若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