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帝正神色平和地翻阅着一本蓝皮线装的道书,不复刚才的冷漠寒沉。
“陛下,若是荣王查不出童谣一案,您真要废了他的亲王之位吗?”
梁帝也不看他,只是侧一侧身子,淡淡道:“皇后让你打听的?”
“奴才冤枉!”王安迭声叫冤,委屈地道:“刚才送皇后与荣王出去的时候,奴才可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就是奴才自己一时好奇。”
见梁帝不说话,他抬起手轻轻打着自己巴掌,一边打一边轻声喊道:“奴才多嘴!”
如此打了十几下,梁帝目光终于落在了他身上,“行了,真要掴红了脸,传出去,该说朕刻薄了。”
“陛下宽宏大量,实乃社稷之福,百姓之福。”王安停下手上的动作,不失时机地吹捧了梁帝一番。
果然,梁帝虽然没有说话,但心绪明显好了许多,他搁下手上文字晦涩的道经,望着殿门的方向,凉声道:“朕原本打算训斥荣王几句,罚俸半年也就算了,毕竟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可皇后非要荣王将功赎罪,呵呵,她以为朕看不出她那点心机吗?”
“陛下英明。”王安讨好地说着。
梁帝不理会他的谄媚,自顾自道:“到底夫妻一场,她想要借这个机会推崇荣王,朕也不好太拂她的面子,干脆就定了这么一个赌约,荣王如果十日之内查不出个子丑寅卯,朕就一定会夺了他的亲王之位;反之……”
梁帝站起身,走到窗前,双手用力,长窗应声而开,寒冷的秋风从外头灌进来,冻得王安一阵哆嗦,梁帝却恍若未觉,反而颇为享受地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顺着萧瑟的秋风中,递到王安耳中,“朕就送翊阳去见徐晋之。”
王安心中一凛,梁帝最后说的这十个字,每一个字都透着浓重的杀意,看来他是真的生气了……
想到这里,王安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暗暗告诫自己接下来行事一定要仔细再仔细,以免被殃及池鱼。
另一边,曹皇后莲步款款,带着养子往储秀宫的方向行步,一众宫女太监逶迤在后,始终保持着三五步的距离。
一路上,曹皇后都未曾开口,倒是赵惟几次想要开口,但都被曹皇后瞥来的眼神给制止,就这么一路忍到了储秀宫。
回到储秀宫,二人甫一落座,便有宫女奉上香茗,刚一揭开,便有清香四散飘溢,令人心神一振。
曹皇后抿了一口,道:“去把本宫离开前叮嘱小厨房温上的燕窝粥端来。”
小宫女清脆的应了一声,退出了主殿,不一会儿,端着一碗燕窝粥进来,上面浇了金黄色的蜂蜜,香甜的气息飘浮在空气中。
曹皇后眸光温和地望着养子:“本宫听说你天没亮就在外头等着,又在养心殿跪了那么久,滴水未进,腹中定是饥肠辘辘,且先吃碗燕窝粥垫一垫,等会再陪本宫一道用午膳。”
“还是母后最疼儿子。”赵惟灿然一笑,接过小宫女递来的燕窝粥,大口大口吃着,他是真的饿了。
“慢些。”曹皇后心疼地说着,见一碗粥三两下见了底,柔声道:“够了吗,不够的话,本宫让人再去盛一碗来。”
“多谢母后,不必了。”赵惟吃完最后一口,将空碗交给小宫女拿回小厨房,半开玩笑地朝殷殷而望的曹皇后道:“吃得太饱,会让儿子生出惰性。”
曹皇后颔首,挥退不相干的宫人,只留了掌事的大宫女与首领太监,这两个都是她的心腹,最是忠心。
她搁下温热的茶盏,秀眉微蹙,“你刚才太冲动了。”
赵惟闻言,敛起脸上的笑意,涩声反问,“母后觉得,儿子刚才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吗?”
面对他这句话,曹皇后亦沉默了下来,刚才梁帝显然看出了她的打算,既有些认可,又不愿让她太称心,所以才会开出后续的条件。
梁帝的意思很明显,想要把这件事揭过去,甚至从中得益,可以;
但必须得承担相应的风险,一本万利的事情,想都不要想。
良久,曹皇后幽幽叹了口气,“是母后考虑不周,连累你了。”
赵惟连忙坐椅中起身,满面惶恐地道:“母后千万不要说这样的话,若不是您一直殚精竭虑地替儿子谋划,以儿子的出身,万万不会有今日。”
曹皇后眸光一动,若有所思地道:“郑昌告诉你了?”
郑昌就是那个马夫,也就是储秀宫原来的首领太监。
“嗯,昌叔都与儿子说了。”赵惟坦然承认。
“这个多嘴饶舌的东西,把本宫的话当成耳旁风。”曹皇后蛾眉微蹙,端庄秀丽的脸庞浮现出明显的怒意与不满。
“不怪昌叔,是姑姑将生母的事情告诉了儿子,昌叔为了不让儿子意志消沉,才说出了母后的谋划。”说到此处,赵惟拱手朝曹皇后深施一礼,语气凝重地道:“母后大恩,儿子没齿难忘。”
曹皇后轻叹一声,怒意如潮水一般褪去,她起身亲自扶起赵惟,慈爱地道:“母子之间,何必说这样见外的话,从你喊本宫母后那一刻开始,你就是母后的亲儿子;为亲儿子谋划,不是应该的吗?”
赵惟鼻子发酸,他看似相交甚多,在朝臣之中更是混得如鱼得水,可心里清楚,这些人结交的实际是他皇子的身份,一旦失去这个身份,他什么都不是,只有曹皇后是真的无条件疼他惜他。
“好了,不说这些闲话了,说一说正事吧。”曹皇后拉着他重新落坐,沉眸道:“十日之期,你可有把握?”
提起这事,赵惟迅速收敛了心神,思忖片刻,他摇头道:“姑姑做事一向干净俐落,想要从她手里挖到证据……”他思虑半晌,吐出两个字来,“很难。”
“本宫也是这般想法,这可如何是好?”曹皇后愁展不展,亲王之位,夺去容易恢复难,一旦在这件事里失利,那么赵惟再想争东宫之位就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