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佟毓艰难地吐出这三个字来。
此刻他心里很乱。
今天算是完全将自己的真实内心暴露了。可是李想容……
佟毓有些拿不准。明知他对她的敌意,却仍然在这劝他,这个世上真的有这么善良圣母的人?
“为什么?”他一字一顿问道。
“什么为什么?”这孩子怎么说话没头没尾的?李想容有些反应不过来。
“为什么耐着性子劝我?”
“因为你值得啊!”
因为你值得啊。
这六个字,仿佛一道春雷,在佟毓心底的寒冰上重重击出一道口子。
不过,却让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白惊羽彻底阴沉着脸。
佟毓值得?那他呢?
澎湃的苦涩在心底汹涌开来,让白惊羽有种身体所有的力气都在慢慢流逝的感觉。
“小孩子要心态积极点,别把自己想的太差劲嘛!”李想容缓和着气氛。“我怎么说也算一个商人,商人重利,你是迄今为止我见过的最有挖掘潜力的人,假以时日,必然能成为我的得力助手,我当然不想让你跑了。”这话倒是事实。
“小孩子”三个字让白惊羽陡然一喜,心情有点儿像过山车,前一刻还失落地要命,后一刻就欣喜至极。
小孩子好啊!他最喜欢小孩子了!
“可合约只有十年,你若培养了我,十年以后,我就会是你的巨大损失。”
“损失是肯定的,不过我深信,在这十年间,你给我带来的利益,绝对大过未来的损失。再说了,说不准到时候你已经被姐姐我的人格魅力深深折服,哭鼻子求着姐姐留下你呢!”
“你!你真是……”到底是认识的时间太短,恕佟毓实在没想到,李想容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狂妄自大!”
“姐这是自信好不?来来来,为师先给你上一课,做生意呢,有时候要得有壮士断腕的勇气。你可听过‘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说法?”
佟毓摇头。白惊羽则忍不住坐直了身体,洗耳恭听。
“诚然若我一直紧霸着容风茶的制作秘籍不放,短时间内,容风茶将很快就四平八稳地开拓出巨大市场。但是长久下去,容风茶就会慢慢陷入绝境,甚至可能不用待我老去,就会因为我的故步自封而跟不上市场需求,最终被淘汰!”
“比起收徒存在的风险,一生心血尽付东流才更叫人呕血!”李想容顿了顿,“做生意哪有不担风险的?你可明白了?”
佟毓又不说话了。
李想容郁闷了,她灌了这么久鸡汤,嗓子都快冒烟了,到底管不管用?
好在佟毓没打算一直装哑巴到底,这孩子又闷了一会儿,才道:“你让我好好想想。”
临走前,佟毓的目光落在李想容身上,头一次有了些敬畏的神色。
白惊羽起身,坐到刚才佟毓做过的位置上:“我也想听你讲大道理。”
李想容:“啥?”
“你刚刚跟佟毓那小子讲了那么多,也给我讲讲。”
李想容有些无语:“别告诉我你刚刚没听清或者忘了。”
这让白惊羽有些小委屈:“那是你给他讲的,现在也给我讲讲。”
李想容:“……”什么鬼?!
“臭丫头,你那是什么表情?小爷跟你的交情难道还比不过那个臭小子吗?”
“大哥,你多大了?”
“十,十七啊。”白惊羽有些羞涩了。小丫头居然管他叫大哥了!虽然有些突然,但,还蛮好听的!
李想容更无语了,这家伙到底装傻还是真傻?真没听出来她的画外音?
懒得再跟这家伙谈论这种没营养的话题,李想容起身往回走,道:“等你什么时候比佟毓年纪小了,我再给你讲道理!”
回到房间里,李想容简单洗漱一番,躺在床上。今日可谓劳心劳力,本以为闭上眼睛能睡上一会儿,却没想到,竟然没有丝毫睡意。
刚才跟佟毓讲大道理很容易,这会儿自己窝在这一方小天地里再想想,只觉得连头顶的帷幔都给了她压力感。
赵三那样的人,可不是好的合作伙伴!
不管赵三最终做何种决定,里正迫于掌柜的施压,都肯定会给李想容一个结果。
所以,接下来,李想容要做的就是等待了。
李想容也没闲着,选了几个比较满意的方位,并逐一考察其租金、交通、人流等开店需要考虑的问题。
除此之外,还要着重打听那蛇鼠一窝的赵家,尤其是他们将要交涉的对象——赵三的情况。
一时间,竟比之前去山上的时候还要累。
在此期间,佟毓一直没有消息。
这天早上,李想容和白家兄妹吃完早饭后,又例行到各处进行考察。
逛了大半天,三人又累又热,走到以美食着称的芙蓉街时,白惊寒被路边的酸梅汤和娃娃鱼吸引,拉着李想容和白惊羽坐下,豪气地对摊主说:“每人每样先来一碗再说!”
酸梅汤自古以来便是解暑消夏的佳品,而娃娃鱼并不是指叫声像婴儿啼哭的动物,而是指用红薯粉做的一种特色小吃,做好后,放到冷水里冰镇一下,再撒上调料,也是一道解暑美味。
这两样东西,李想容前世在上大学期间经常品尝,还不至于到一吃就上瘾的地步。
白家兄妹都是头一次吃娃娃鱼。白惊羽身为七尺男儿,就算再喜欢,也不好意思在外头表现出来。
所以李想容和白惊羽各喝了一碗后,就不再喝了。
只有白惊寒,本就是吃货,又没有长辈和嬷嬷们在身边管着,便肆无忌惮起来。
喝了一碗酸梅汤,又接连喝了三碗娃娃鱼,最后很不淑女地摸着肚子打了个嗝儿,笑嘻嘻地说:“真好喝!”
白惊羽在妹妹脑袋上弹了一指头,道:“你要再这么吃下去,小心以后没人敢娶你了!”
“我还不想嫁呢!我跟想容姐在一起,哼!”
李想容:呵呵。
她虽然知道白惊寒是她的小迷妹,但小迷妹这句话,还是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一个词——百合!
“惊寒啊,你哥说得对,以后少吃点,不然对身体不好。”李想容劝道。
白惊寒不解:“吃得多了不是应该长得壮吗?我还要保护想容姐你呢。”
嗷呜,她家小迷妹就是可爱又暖心!
“吃多了,你的脾胃克化不了,就会对身体造成负担,长期下去,会影响寿命。”
白惊寒吃惊又心痛的点点头:“那,那好吧。”顿了顿,又忍不住问:“那我每次少吃点,多吃几次行吗?”
“可以倒是可以,但是也不能次数太多了。”不然发胖了,对身体的负荷也很大。
白惊寒不舍地看着自己面前的四个空碗,下定决心:“我听想容姐的。”
白惊羽好生心酸。这是别人家的妹妹了。
三个人起身准备走。
“嘶——”白惊寒突然捂着肚子抽了口冷气,脸色也有些发白。
“这是怎么了?”李想容和白惊羽都问道。
“我大概……是吃坏肚子了。”白惊寒越发痛苦。“不行,我要去趟茅厕!”
白惊寒火速去了附近最近的一家茶馆……的厕所。
白惊羽和李想容坐在外头等着,小二端了壶茶过来,白惊羽一闻茶味儿,就放一边了。
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对对坐的李想容道:“你要不要,也去一下厕所?”
顿了顿:“要不也去一趟吧?”
李想容打量他:“你想干吗?”
“我,就是觉得,惊羽都去了,你也应该去一下。”白惊羽烦躁地挠挠头。
他就是觉得,别人拥有,或者做过的事情,她也都该拥有或者体验一下。
李想容:“……无聊。”
两个人无言对坐。
过了一段时间后,事情有点不对劲儿。
白惊寒到现在都没出来!
“我进去看看。”李想容道。
她,她这是要死了吗?
“惊寒,你这是怎么了?”李想容的声音就像救命稻草。
“想……”又一波疼痛来袭,她哆嗦着没了声音。“血……救我……”一滴滴眼泪流了出来,小姑娘凄惨无助极了。
血?
李想容一愣。随后又打量起白惊寒,大约猜出她这是怎么了。
“我扶着你,咱们一起出去找你哥,让他背你回去。能坚持住吗?”
白惊寒已经无力回应。
李想容不由分说,揽过白惊寒的胳膊将她整个身子都架在自己身上,朝外走去。
白惊寒虽然比李想容小一岁,但她毕竟是武将世家出身,身子比一般女孩子壮实些,等和白惊羽碰面,李想容也累得满头大汗。
“快,她身体不舒服,赶紧背她回去。”
“这是怎么了?”白惊羽很容易就将妹妹背起来。
“来大姨……咳咳,来葵水了。应该是刚才吃太多凉的东西害的,肚子疼了。”
白惊羽脸上闪过一丝赧然。
风风火火回到酒楼,红糖水、干净衣服、汤婆子很快就被小二送过来。白惊羽也趁李想容替白惊寒换衣服的空档,去找了大夫过来。
“这位姑娘只是月事初潮,有些经血不畅,又适逢服用不少寒凉之物,这才会疼痛难忍。”大夫一手搭在白惊寒脉搏上,半眯着眼,老神在在的。“好在姑娘底子好,问题不大,只要不再碰凉,老夫再开几帖药,姑娘下回应该不会再难受了。”
捂在被子里身体渐渐回暖,疼痛感也减缓了不少,初次经历大姨妈折磨的白惊寒浑身虚脱,睁开眼,看见李想容的那一瞬间,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委屈极了。
“想容姐,呜呜呜,我要死了!我不想死!呜呜呜……”
李想容又好笑又心疼。拿帕子给她擦了眼泪,道:“没事了,你不会死。你只是来了葵水。”
“葵水?”白惊寒沾着泪珠的眼睛睁得老大。
“来葵水时最怕受凉,你连着喝了一碗酸梅汤三碗娃娃鱼,肚子不痛才怪!可长记性了?”
白惊寒初来葵水便遭了罪,心中一直恐惧连连。李想容便陪了她两天。
等她的恐惧感消失,李想容才又和白惊羽出去打探情况了。
来葵水这几天,白惊寒人瘦了一圈,变得恹恹的,越发不愿走动。
此刻她倚在二楼走廊的栏杆上,神形乏匮。
她甚至能感觉到血液在往外流……
真是羞死人了。
佟毓一进来就看见站在二楼的白惊寒。
不过他们之间的距离有点远,而白惊寒站的又有些高,只能看到她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瞧着似乎有些消瘦了?
佟毓抿唇定了定,才朝二楼走去。他的手上,拎着三个小油纸包。
“你怎么在这里?脸色好像不大好,是生病了吗?”
“佟毓!”白惊寒猛地回头,露出欣喜的笑容来。
她因为激动,身子跟着颤了颤,这也让她清楚地感知到体内血流量的增加。
“我……”她又羞又窘。“来找想容姐的?”
“嗯。你脸色不大好,我扶你回去躺着?”
出来有一会儿了,白惊寒也觉得有些累。点了点头。
等白惊寒倚坐在床上,佟毓站在她面前,两个少男少女之间气氛就变得有些尴尬了。
“我听想容姐说,你和我同岁?”事实上,白惊寒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话。
她咬着嘴唇,脑海中不断回荡着“同岁”两个字。
他们俩同岁啊……
为什么感觉有些小欣喜?
在这件事上佟毓倒是比较坦然,即使白惊寒其实是在嘲笑他,这会儿他也不会对她如何。
佟毓点点头:“嗯。”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嘲笑过他,他早就不在意了。
气氛又有些尴尬。
“佟毓,你有喜欢什么东西吗?比如颜色和好吃的。
“我这样的出身,能吃饱穿暖就好,并不挑剔。”
白惊寒委屈又自责,她说什么不好,为什么要说这个?
“想容姐她和我哥出去了,你在这等等,这会子也该回来了。”
“嗯。”
“你坐吧。”说完这句,白惊寒不敢贸然开口了。
两个人就这么干坐着,大约一炷香以后,归来的白惊羽和李想容直接来到白惊寒的房间。
“你怎么在?”
“你怎么在!”
前一个是惊喜的声音,后一个则是含怒的。
李想容欢喜地拉着佟毓问:“什么时候来的?”他既然来了,就说明愿意继续留下来。
白惊羽则道:“你好歹是秀才的儿子,难道不知道女儿家的闺房不能随意进出?!”
佟毓拱手:“是我唐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