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老板又是从何而来?我看您面带疲惫,想来是需要休息的。”
钟黄石道:“一言难尽呐!”他长叹一声:“我去临县寻另一位做茶叶生意的朋友。只可惜……哎!”
丁贵、福叔等人互相对视一眼。丁贵道:“钟老板可是有什么难处?若我等能帮得上,您尽管吩咐,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帮您解决的。”
钟黄石道:“多谢诸位的好意。是生意上的事,咱们边走边说吧。”
原来钟黄石是找临镇的合作伙伴去了。
只可惜,在如今传统茶叶的行情一天不如一天的情况下,钟黄石的那位合作伙伴朋友竟卷着钱逃跑了!
这几天钟黄石不但要兼顾着自家的生意,还要为合作伙伴携款潜逃的事同官府沟通,每天忙里忙外,不累才怪。
“……事情就是这样。现在生意一天比一天难做,他又拿着钱跑了,这分明是雪上加霜,不给我活路呐!”
确实是够倒霉的。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钟老板还请放宽心态,总有一日,官府肯定能将恶人绳之以法。”佟毓安慰道,“我家姐姐曾经说过,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钟老板为人和善好客,老天爷一定不会亏待您的。”潜藏的意思便是,只要钟黄石不是心怀歹意接近他们,说不定,就会成为第一个和容风合作的传统茶商。到那时,钟黄石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佟毓话里有话。只是此刻,钟黄石并不能听出来。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钟黄石呢喃,琢磨其中的真谛。“令姐真是难得一见的通透之人,在下着实佩服。”钟黄石终于找回些乐观情绪,满是红血丝的眼睛里也终于添了不少鲜活的神采。“承令姐妙言,黄石在此谢过诸位!”说罢,他负手而立,仰头望天:“我钟黄石堂堂七尺男儿,有福可享,有苦也能受,我就不信,这点挫折就能将我钟家的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是个有铮铮铁骨的铿锵男儿!
福叔、丁家父子、佟毓不由对钟黄石更加高看几分。
上次是钟黄石请福叔他们吃饭,这一次,就换成福叔等人请钟黄石吃饭。钟黄石一开始自然是拒绝的。但四人盛情难却,而且钟黄石觉得自己同他们十分投缘,沉吟片刻以后,就同意了。
地点依旧是上次的会宾楼。
席间,福叔存了试探的意思:“钟老板,不知您以后有什么打算?”
“哎,能将家传的茶叶生意维持一日便维持一日,还能有什么打算?”说到自家的茶叶生意,钟黄石顿时迷茫不已。
钟家也算老字号了,对于未来的发展,钟黄石不是没有考虑过。
身为一个在数代做茶叶生意的人家长大的孩子,钟黄石很清楚,已经发展到饱和的传统茶叶一定会有被超越和淘汰的一天。可是,他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样快,而且会让他给赶上了。
丁贵作为茶农,自然比门外汉的福叔对钟黄石的无奈有更深的感触,丁贵道:“您总得想想办法,另谋出路吧?”
“如今全国的茶叶商都是这样,若有出路,早就不是如今这个局面了!几位还不知道,我听说,外头已经有好多大商人发不下工钱了。”
毕竟李想容还没有立即就同钟黄石合作的打算,为了不给李想容造成麻烦,丁贵也便不再多说了,只道:“来,钟老板,咱们大伙儿喝一杯。”
“干——”
几个人仰头一饮而尽。
不能多说合作的事情,四人便将心思放在了打探武陵溪当地行情上头。
丁贵问:“钟老板,这几日我们一行人在贵地游玩,发现你们这儿的茶叶似乎和其他地方的有些不一样。”
说道自己家乡的茶叶,钟黄石便如数家珍:“你们发现啦?看来几位一定是品茶高手,这么细微的差别,都能辨别得出来。”
“主要是我们这里的水好。”钟黄石解释道。“我们这里的水,是打武溪山山顶上流下来的水,口感甘美,养出来的茶树也枝繁叶茂,比其他地方的茶叶更多带了些清甜的味道。”
“原来是水的缘故……”丁贵点点头。这会儿若是李想容在这里,就会知道,真正的原因,应该是从武溪山上流下来的水中富含丰富的矿物质和茶树生长需要的各种营养物质,这才使得这里的茶叶比其他地方的要好上许多,使得钟家能成为曾经传统茶叶中的佼佼者。
“可惜,自打在容风家的茶叶问世以后到现在,武陵溪本地出产的茶叶,几乎已经吸引不到以前那些大主顾了……”
丁二牛道:“丁老板,请恕小侄直言。”
“二牛小兄弟,你想说什么?”
“丁老板,俗话说得好,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既然全国的茶叶商人都遇到了一样的问题和挑战,您身为茶叶这行的世家大户,是不是应该主动出击,为自己争取点先机?”丁二牛茶点没忍住将自己是隶属于容风的茶农的事情给和盘托出。
丁贵赶紧给自己儿子使眼色。可惜丁二牛却没有看自家老爹,他憨厚中透露着几分沉稳的脸上透着几分引诱的味道:“丁老板您请自己想一想。既然现在全国上下都存在被后期之秀比下去的情况,那您为什么不趁其他传统商人反应过来以前,主动出击,迅速转型?”
“转型?!”钟黄石仔细琢磨着这两个字能给自己带来的改变。
“二牛小兄弟,你能再说得详细一点儿吗?”
可惜,丁二牛却是微微一笑,只字不提了。
钟黄石这会儿更加确定福叔、丁家父子、佟毓四人并非一般过来游玩的外乡人。
钟黄石放下碗筷,拱手对四人道:“看来几位都是高人。”
福叔道:“钟老板太折煞我等了。”
钟黄石问:“不知几位在哪里高就?”
福叔道:“不敢当,我不过是个替主子跑跑腿的下人罢了。”
丁贵道:“我们父子也是替东家帮忙而已。”
佟毓道:“说来惭愧,我还只是个跟着师傅学本事的小徒弟罢了。”
不论是跑腿的还是替东家帮忙的,都可以说明,他们各自背后的人更加厉害。钟黄石心中暗暗忖度着。
“哦?”钟黄石对佟毓突然十分感兴趣。“不知佟小兄弟学得是什么本领?”这个年轻人言行谈吐都不是一般同龄人所能相比的。所以他所学的东西,肯定也是不一般的。
佟毓道:“在下不才,因为兴趣使然,便跟着师傅学习茶道。”
“茶道?”钟黄石顿时谨慎起来,但是随即想到,他与这四人两次相遇、两次吃饭都不是人家上赶着来找他的,所以根本就不存在刻意接近这一说,便顿时又放下心来。
总这么问对方隐私下去,势必会引起厌烦,于是钟黄石又道:“那想必佟小兄弟一定对茶叶这一行十分了解,不知您可否为我指点一二?”
“指点是万万不敢当的。在下不才,也不过刚跟着师傅学习了一年,实在上不得台面。”
“佟小兄弟不必太过自谦。”又指着自己面前盛着半杯茶水的茶杯,“您可喝过容风
茶?能否说说,我们钟家的茶叶,同容风的茶叶相比,究竟差在哪里?”
见钟黄石是真心实意想求教,佟毓只好道:“喝过。”不但喝过,还做过呢!“在在下看来,这二种茶叶,其实不应该放在一起做比较。”
“哦?这是何故?“
“因为它们不论是制作还是饮用,方法都不一样。”
“钟老板,您的茶叶是作为传统茶叶的顶峰级存在,站在传统茶叶的角度上看,您的茶不论从是用料外形还是质感上看都十分厉害的。唯一的不足便是,喝茶时,得将之放到热水中煮开才行。”
“但是容风的茶叶却不是这样。容风的茶叶粒粒分明,且香气醇厚,最重要的是无需下锅煮,只要用开水冲泡一下,就能喝到原汁原味的美味。”
钟黄石感慨:“确实。我第一次喝容风的茶时,也曾经被这种新奇的烹制方式震撼到。
哎……但凡是喝过容风茶的人,无一不被容风茶叶独有的美妙滋味给吸引过去,就连我自己也不例外!”
“佟小兄弟,不知您觉得我家的茶叶想要转型的话,都需要做哪些方面?”
“……不管是生产和销售,您都得下下功夫了。”就算没有容风的出现,钟家的生产销售模式也必须得进行改制了。
说完,佟毓便笑得十分得体:“钟老板,您请吃。”
钟黄石听后,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和佟毓等四人开吃起来。
吃饱喝足以后,四人同钟黄石告辞。
钟黄石回到自己家中,独自坐在书房里,思考自己从这顿饭中得到的指点。
他们老钟家世代都只会传统茶叶的作法,现在让他突然改进工艺,做出品质更好的,如同容风那样颗粒分明的茶叶来,也不现实。
工艺改不了,那就只能改变模式了!
那个叫丁二牛的年轻人话里有话。丁二牛让他主动出击,为自己争取先机?
可是,他又该怎么主动出击,又为自己争取什么先机?
在钟黄石深思和迷茫的时候,一个和柳扶风年纪差不多大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师傅,您这是怎么了?怎么出去一趟回来以后就一直魂不守舍的?”男子流露出担心的神色来。“您出去这么久,肯定非常疲惫,我为您去厨房里盛点粥去,等会儿您喝完了好好睡上一觉。”
“恒生,不必这么麻烦,我在外头已经吃过了。”钟黄石叫住谷恒生。
这个叫谷恒生的男人,是钟黄石的亲传弟子,和佟毓一样,也在茶道之事上非常有天赋。
“吃过了?”谷恒生一愣,随后道:“那行,您快躺下歇息吧。恒生告辞。”
“恒生,你等会儿。”
“师傅还有何吩咐?”
“坐下来陪为师说说话。”
“是。”
钟黄石于是将今日自己遇到佟毓等人后的一切向谷恒生复述了一遍。“恒生,你对此有何看法?”
谷恒生思量一二后,道:“徒儿倒是觉得,他们说的非常不错。师傅,咱们是时候变通变通,改变原有的生产和经营方式了。”
“可是,变就意味着要将整个钟家过去的一切全部否定,重新洗牌,到时候能是个什么光景,就不好说了……”
谷恒生目光十分坚定:“是这样没错,可是师傅,变,咱们还有一线生机,不变,用不了多久,咱们就会和其他传统茶商一样,负债累累,人财两空了!”
“这就好比是杀甲鱼。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容不得有半点儿犹豫和不忍。还请师傅以大局为重。”
钟黄石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且让我再好好考虑一下。”
“对了师傅,这些人究竟是什么人?”能说出这样的建议来,而且其中还有一个是专门学习茶道知识的少年,这群人绝对不会是泛泛之辈!
“是外地过来游历的。不过,他们的目的一定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
“会不会对咱们不利?”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钟黄石看向窗外的天空。“他们的言谈举止,不像那种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师傅,眼下正值多事之秋,咱们一定要小心才是。”
“为师明白。恒生呐,你资质过人,对改变生产和经营模式这件事情上,可有什么看法?”
谷恒生叹了口气:“恕恒生能力有限,一时半会儿,暂时还想不出任何对策来。”
即便是在茶道一事上天资卓绝、且和李想容已经相处了许久的佟毓,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就归纳总结出二十一世纪才有的商业知识。更何况是在阶级社会里土生土长、从未有过这方面想法或者启蒙的谷恒生了。
别说才过了这么一小会儿,就算再过十个百个这样的一会儿,谷恒生也依旧不可能想得出来。
钟黄石摆摆手:“行了,你下去吧,我也歇会儿。”
“是。”谷恒生恭敬的拱手作揖。“恒生告退。”
福叔、丁家父子和佟毓又在武陵溪辗转考察了三天,将当地的风土人情、水文地理等等一系列的情况全部调查清楚,然后用一个厚厚的信封快马加鞭送到李想容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