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毓所在房间的大门再度被打开时,白惊寒也已经洗漱一新,换了身干净衣服。
柳扶风道:“陈大夫交代了,说佟毓虽然只是皮肉伤,但夜里极有可能发烧,得有人看守才行。”
“我来看着!”白惊寒脱口而出。随后意识到自己此话不妥,耳根一红,又道:“我的意思是,我,佟毓是因为我才受伤的,我自然得照顾……”
贾小安等人一愣。
李想容道:“有人偷了惊寒的荷包,佟毓帮忙找回来,结果那人不承认,这才发生争执。”
众人点点头。
贾小安道:“还是我来吧,白小姐看起来脸色不大好,我皮糙肉厚,好几晚上不睡都没事。”
这时候白惊羽和元良处理完那群混蛋,也回到店里来。
白惊羽一脚迈进客房:“谁都不用,我来!”
元良拱手道:“公子,已经处理干净了。”元良所说的处理干净,自然是指不会留下任何同容风有关的痕迹。
柳扶风点头,不再说话。
林默嘱咐道:“我先去厨房做点吃的,一会儿药若是先熬好,等吃完饭再喝。”
有魏燕燕、乐三娘她们帮忙,林默很快就做了一大桌子菜。
吃完饭以后,佟毓喝过药,再也抵不住乏困之意,沉沉睡去。
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大家伙儿心里都七上八下的,李想容和林默还有柳扶风主仆干脆就没回落雨村各自的家中,直接在客房里凑合一晚上。
“惊寒,你睡了吗?”夜里,李想容敲响了白惊寒的房门。
“想容姐。”白惊寒穿着中衣,为李想容开门。“有事吗?”
李想容将自己手里的食盒递给她:“刚才看你没怎么吃东西,给你送点夜宵。”
“谢谢。”白惊寒心头一暖。
李想容道:“吃完了早点睡吧。”说着,同白惊寒告别离开。
等白惊寒关上房门,打开食盒,才看到里头除了有两菜一汤并一碗米饭以外,还有一瓶专治跌打损伤的药酒!
细心如李想容,自然猜到,白惊寒不可能一点儿罪没受!
在胡同的时候,白惊寒因为反击,激怒了那几个人渣,被狠狠推到在地上,此时此刻,她的胳膊和膝盖上已经泛起淤青了!
白惊寒大为感动。
而另一边,李想容回房以后,并没有立即入睡,她坐在窗前,仰望繁星点点的夜空,不由感慨万千。
谁能想到,有一天她能来到这个在华国五千年浩瀚历史长河中从未出现的国度,经历这些非比寻常的事情?
吱呀——
一点细微的声响打断了李想容的思绪。李想容朝外头一看,那翻墙而出的身影……似乎是元良?
第二天一大早,众人早早起床,去佟毓的房间里探望。
昨天夜里佟毓确实发烧了。不过以前被赵家人追杀的时候,李想容教过他们酒精物理降温的方法,佟毓和白惊羽便没有惊动他人,弄了几坛烈酒,佟毓安然脱险。
“你也真是的,怎么不派人跟我说一声?”对于自己昨夜竟然对佟毓毫不知情的事,李想容十分自责。
佟毓道:“也没烧的多厉害,我现在这不是好好的嘛!只是,劳烦白大哥为我忙活整整一夜了。”
白惊羽的眼中布满血丝,李想容道:“你吃完早饭,赶紧回房休息吧。”
白惊羽道:“不就是熬个夜罢了,不妨事!”想他在战场上,都不知曾经几天几夜不合眼,才不过熬一晚上罢了,对他而言,真不算什么。
林默道:“想容说得对,惊羽,吃完饭你就会去休息,不能因为年轻,就不知道珍惜自己的身体。”
白惊羽飞快地瞟了柳扶风一眼,坐直了身子,认真且愉悦道:“谢谢伯母关心,我吃完饭就回去睡觉!”对白惊羽这种幼稚的举动,柳扶风全然不为所动。
白惊羽心里头的那点小九九,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探望完佟毓以后,李想容等人便打开店门,继续开店。
大概在上午十点左右,李想容将新鲜出炉的一锅蒸蛋糕端到前厅,突然听到有客人在谈论:“你听说了没,官府正在查一件大案子……”
“什么案子?”
“听说官府今儿个早上在城外抓了几个作奸犯科的惯犯,你猜怎么着?”说话的人突然捂着嘴笑起来。
“怎么了?”听话的人自然被勾起兴趣。
“官府抓到他们的时候……他们都一丝不挂被人挂在墙头上,那模样,跟猪妖似的,哈哈哈……”
“还有这等事?”语气中带着一丝幸灾乐祸,“这么惨?”
“可不是!不过话说回来,那些人里头有的以前强、暴良家妇女,有的偷盗抢劫,还有的把人打残废过,这样的人,就是给千刀万剐了也不为过!”
“那还真是活该。”
“这会儿正在衙门里开审呢,待会买完东西咱们瞧瞧去?”
“嗯,确实不能错过!”
“想容姐,他们说的,莫不是昨天那几个人?”白惊寒走过来,小声问。
“应该是。”李想容挑了挑眉毛。
“居然被送到官府去了……”
顿了顿,“看来我昨天晚上还是太仁慈了,那些人做了这么多坏事,官府一定得好好治他们的罪!”
白惊寒拍手叫好。“我要去把这个消息告诉佟毓!”
白惊寒起身遥望佟毓的房间跑,突然又转过身来,凑到李想容耳边,小声道:“想容姐,谢谢你给我的药,很管用。”
虽然那群混蛋并没有占到她的便宜,但这种事情,毕竟关系到女子的名节,昨夜想容姐将药放在食盒里并未点名,其实是怕她尴尬,这一点,白惊寒心里很明白。
“佟毓,哥,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白惊寒跑过来。
白惊羽皱眉:“跑什么!姑娘家家的,成何体统?”
白惊寒做了个鬼脸,丝毫不被兄长的淫、威恐吓道:“昨天那几个混蛋,他们被人送到官府了!”白惊寒将自己听来的消息复述一遍。
听罢,佟毓感慨:“果然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那几个混蛋做了那么多恶事,终于遭了报应!”
白惊羽哼了一声:“送去官府最多也不过斩首,这样的结局,太便宜他们了!”
等到中午头吃饭的时候,店里的伙计们都听说这件事了。
林默心疼佟毓受伤,从昨天晚上开始,就变着法儿的做各种美食帮佟毓补身子。饭桌上,大家七嘴八舌说的都是这件事。
相比于贾小安等人,亲身经历过此事的李想容等人,以及了解真实情况的林默兴致缺缺,随意应和着。
饭后,大家伙各就各位,在自己的岗位上忙碌着,李想容提了一桶水给后院的平阴玫瑰和茉莉浇水,柳扶风则坐在天井的阴凉处喝茶。
李想容问:“扶风,你不觉得这件事有些奇怪吗?”
“有何奇怪的?”柳扶风连眼皮子都没抬。
“究竟是什么人将那群混蛋告到官府去?”
“不就是几个败类罢了,有什么好在意的。”
柳扶风用手晃了晃杯里的茶叶,姿态何其随意慵懒。“再说了,这是他们应有的结果。”
见柳扶风这副淡然的模样,李想容越发狐疑起来。昨天夜里,她临睡前看到的那个身影,应该是元良无疑。难道真的是她想多了?
“怎么了?”见她沉默不语,柳扶风放下茶杯,问道。
“我昨天夜里,好像看见元良出去了……唔,夜里黑,我也没看太清楚,兴许不是呢。”
“哦?有这等事?”柳扶风眼神丝微晃了晃。这一变化,被李想容精确捕捉到。
“是你让元良出去的?”女人的第六感顿时上线!
“容容,你可以做侦探了。”柳扶风无奈笑了笑。
“果然是你做的!”李想容扔下葫芦瓢,兴味盎然坐到柳扶风身边,“这种为民除害的好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又不是什么大事,你为佟毓和惊寒那小丫头伤了一晚上神了,我又何必去打扰你休息?”
李想容笑道:“做好事不留名,看不出来,咱们的柳公子还颇有大侠风范。”
元良出去一趟,可是把那群人渣这些年做过的恶事全都挖了出来,弄得人尽皆知,他们就算想逃也逃不掉了!这不是为民除害是什么?
“是吗?”柳扶风清冷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一字一顿:“我只知道我有良配风范。”
“你……你又不正经了!”李想容心跳快了两拍,再呆下去,她说不定得脸红了!“不跟你说了!”她小跑着去了前厅。
这家伙,撩妹的功夫渐长,现在居然都能面不改色说情话了!
因为天气炎热,佟毓的伤口不但长得很慢,而且经常瘙痒难受。
白惊羽只在刚开始那几天晚上一直照看佟毓,待佟毓伤势几本稳定以后,白惊羽就不再陪夜了。他本就对佟毓抱有某种敌意,自然更加不可能白天留在佟毓房中照看。这倒是给了白惊寒和佟毓机会。
白惊寒一有空,就会跑到佟毓屋里陪他聊天,将将外头发生的事情,佟毓伤口瘙痒难忍时,白惊寒感同身受,心中越发不忍。
“惊寒,没事,想容姐说了,痒就说明伤口在愈合,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佟毓,我帮你吹吹。”
听了佟毓的话,白惊寒更加自责。“小时候我调皮贪玩摔伤了腿,也跟你一样难受,我娘就给我吹吹,然后就真的好了很多。”
白惊寒心跳如鼓。
“惊寒……”
“不要说话!”白惊寒垂下眼不敢看他,一张小脸红了个彻底。
她小心翼翼凑过去,对着佟毓受伤的胳膊吹了几下。
心脏仿佛要跳出来似的,白惊寒觉得,自己刚才一定是脑子坏掉了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连气都不敢大口喘了。
她浑身僵硬地愣了几秒,这才找回了些许世家嫡女处变不惊的气度,温:“可觉得好些了?”
事情做都做了,这种时候若是再扭捏起来,反而更加别扭,倒不如大大方方的。
“好多了。”低下头的白惊寒没有看到,此时此刻的佟毓,耳根也是红的!
“那,那就好。”白惊寒心里砰砰乱跳,胡乱的找着话题。“我娘的方法,果然好使……”
“静心大师,您怎么来了?”元良出门办事,正巧遇到顶着烈走来的静心。
“阿弥陀佛。”静心擦了擦脸上的汗,露出少有的慌乱之色来。“元良施主。我听闻佟毓受伤了,他如今怎么样了?”
“您也听说了?”元良顿了顿,“佟毓的伤不严重,而且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已经好了许多,您且随我来。”
趁着这会儿没有在,佟毓赶紧起身,慢慢穿上鞋子,想出去放放风。
静心大师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佟毓艰难穿鞋子的模样。“吾儿……”静心大师的心都快碎了。
佟毓身子一僵。
他僵硬的直起身子,嘴巴张了张,问:“你怎么来了?”语气有些生硬。
“佟毓,静心大师听闻你受伤了,特地从清江县赶过来看你。”元良打圆场。
“……多谢。”沉默片刻,佟毓佟毓吐出两个字来。
他本是想出去透透风的,静心大师过来,顿时便没有了心情。
佟毓沉默着将鞋子又踢下去,坐回床上,半倚着床栏。
人家父子之间的事,不适合外人掺和,元良于是朝静心大师点点头:“两位慢慢聊,我还有任务在身。”
“阿弥陀佛,元良小施主一路好走。”
带静心进来时李想容和柳扶风正在后厨忙碌,元良出了房门以后,特地去了后厨支会二人一声,这才离开。
和元良一样,李想容和柳扶风也没有主动上去打扰。
从来没有照顾儿子的经历,静心大师心里头七上八下的没有着落,他只好斟酌着问:“现在伤口还疼不疼?”
“……不疼。”
“那……你渴不渴?我给你倒杯水?”
“……不用。”
一滴汗从额头滑过静心大师的眼尾。出家多年,直到这一刻静心才发现,自己还是没有做到四大皆空。
静心笑得慈悲又苦涩。佛曰放下,可是在放下之前,需得先捡起!
“我想在这里照顾你些日子,待你的伤完全好了,再回去……”静心一边说,一边注意佟毓的表情。
一秒,两秒,三秒……
佟毓没有任何表情。
静心大师期待与紧张并存。
佟毓突然眨了一下眼,背过身去:“我要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