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伙一本正经:“师兄说天将降大任与我,他为了让我接大任,帮我护法去了。”
“噗——”李想容和林默被这小家伙逗笑了。
“你笑什么?”小家伙来到李想容面前,歪着头仰望她。
李想容蹲下身来,让他不用再仰着脖子,问:“小家伙,你接大任做什么?”
他回指着圆慧手中的茶壶和小包裹,煞有介事地:“师傅说百炼成钢,只有经历重重磨炼,日后才能成为寺院的住持。”
李想容止不住笑:“你想当住持?”说罢,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白嫩嫩的小脸。
小家伙如临大敌,拂开李想容的手,猛地退后两步,气呼呼的瞪眼“男人的脸不能随便摸!”
这下子别说李想容忍不住,就连沉稳持重的圆慧大师也笑出声来,连呼:“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不许笑!”小家伙双手叉腰,很是郑重:“我师傅说了,不想当住持的沙弥,不是好沙弥!”
圆慧冲小家伙挥挥手:“好了,你的大任完成了,回去休息吧。”
小家伙冲李想容做了个鬼脸,这才雄赳赳气昂昂地离开了。
“这是本寺新入门的几个弟子之一,让施主见笑了。”
林默道:“大师言重了,这位小师傅童趣可爱,听他一番言论,我们母女心情开阔不少。应该是我们感谢那位小师傅才是。”
“能为两位施主排解烦忧,是本寺弟子的荣幸。”圆慧下意识捻起手头的珠串来。“也希望两位能够早日脱离苦海,不被忧愁畏怖之事所苦扰。”
这一路走来,圆慧对他们母女二人并没有恶意,反而是见她二人面带愁绪,主动过来开解。对圆慧的戒备之意便松懈不少,更生出几分感激的意味来。
圆慧解开刚才那小家伙带来的包裹,从中拿出几枚摞在一起的茶杯来,然后为自己和李想容母女给倒了一杯。
“这便是本寺的荷叶茶,两位施主请。”
前世李想容所见过的荷叶茶,大多是采集新鲜荷叶进行晾晒所制,青草的气息比较重。
而慈恩寺的荷叶茶,却多了烘炒这一步骤,因此,在味道上,要比前世市面上所卖的荷叶茶更苦涩一些。
一杯苦水下肚,李想容不由憋了憋嘴。
而在不远处,身穿一身青色长袍的年轻男子倚在朱色的栏杆上,看见李想容的身影后,嘴角勾起了愉悦的弧度。
“公子,这不是上次孙家小姐邀请一众春游的时候,那个身手奇异的姑娘么?”青衣男子身旁的小厮道。
青年男子眯了眯眼:“就是她。”他收起手中把玩的扇子,别在腰间,“走,咱们也去跟圆慧大师聊聊。”
“在下闲逛至此,竟遇到了圆慧大师,阿弥陀佛,真是缘分呐!”男子面目带笑,双手合十,上前对圆慧说道。
“阿弥陀佛,原来是周施主。许久不见,您近来可好?”青衣男子道:“托住持大师的福,还不错。”
他这才像突然意识到自己打断别人说话的行为及其不妥似的,十分“懊恼”道:“刚才一见到大师,便欢喜地忘乎所以,打扰几位了,还望见谅。”
“公子客气了。”李想容不由打量起来人。
但见对方周身围绕着一股书生之气,身量虽然单薄一些,气度上却是柔中带刚,自成一派风骨,便知他定然出身不凡。
“走了许久的路,这会儿有些口渴了,不知可否向大师讨一杯贵寺特有的荷叶茶解解渴?”周姓男人问。
圆慧点头。
小沙弥一共带了五只茶杯过来,刚才已经用了三只,剩下的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
那人的随从和李想容一样,喝完茶以后,苦着一张脸,而他自己,却面色如常,仿佛喝的只是普通的白开水,甚至喝完还不忘赞叹一句:“好茶!”
李想容不由挑了挑眉毛。如此能吃苦的人,应该会对苦丁茶感兴趣吧?
圆慧笑道:“周施主还是像以前一样,喜欢口味略重的茶叶。”
周姓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晦涩:“喝惯了,再喝寻常茶叶,总觉得不够味儿。”他看着前方满池的荷花,似笑非笑:“佛家常说,众生皆苦,我这也算是苦中作乐了。”
“不说这个了,在下听闻,前些日子大师您又得了一盘好棋,不知可否让在下观瞻一番?”
男人身边的小厮笑道:“我家公子平日里最喜好下棋,听闻大师您这里有好东西,立即就赶过来了。”
“住持,要弟子去拿过来吗?”刚才那个小沙弥不知何时又跑了过来,就仰着头,奶声奶气地问着。
“你是从土里钻出来的吗?”一见这小家伙,李想容又来了兴致。
他板着脸道:“施主请自重。贫僧是佛家弟子,请您不要如此无礼。”
李想容:“……”
她怎么无礼了?
“阿弥陀佛,童言无忌,还请施主不要介怀。”圆慧连忙给这小家伙擦屁股。
“无妨。”若真跟一个小豆丁计较这些,那她岂不是越活越回去了?
小沙弥微微朝李想容顷了顷身子,鼻翼动了两下,像是在确定什么似的。因为个头太小,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小动作。
“住持,要弟子帮您去拿过来吗?”小家伙又问了一句。
“就你这小身板,估计连棋盘的一角都抬不起来。”圆慧慈祥地摇了摇头,笑道:“去找你师父坐禅去吧。”
圆慧一身红色袈裟实在显眼,就这会儿的功夫,便吸引了不少在附近游玩的香客过来。
这其中,甚至还包括三名上次孙芷兰宴会上出现过的贵女。
比起其他两个敬慕圆慧道法的贵女,站在最左边那个身穿浅绿色衣衫的贵女,在看到周姓男人后,一双眼睛明显变亮了不少。
“周于礼,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那女子巧笑倩兮,眉目含情。
原来他就是周于礼!
来到东林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再加上有柳扶风和孙芷兰时不时为她补充京城各个大户人家的密辛,李想容对周于礼这三个字,并不陌生。
据孙芷兰讲,周于礼的父亲曾是西金的武降将,来到东林以后,在朝堂上得了一个还算不错的职位。对于一个降将而言,已经算混得不错了。
只可惜,周大人虽然在仕途上顺遂了,但在子嗣一事上,就变得艰难许多。
周大人直到二十八岁高龄,才终于有了自己的第一个,也是迄今为止唯一的一个儿子。
奈何这根独苗苗打娘胎里便带着体弱的毛病,虽出身武将世家,却根本就不是个习武的料。
那些见不得周大人仕途顺畅的宵小之辈在当老子的身上找不到说头,干脆就拿身为儿子的周于礼说事儿,一来二去的,整个京城渐渐也跟着吹起一股耻笑周于礼的不良之风。
孙芷兰之所以会跟李想容说起周于礼来,其实是因为周于礼跟宋学士的孙女宋明兰有些关联——宋明兰是整个京城中。
除了温如锦和穆凌月以外,第三个颇具名气的女子,同时也是唯一一个对周于礼青眼有加的贵女!
温如锦以温婉大度让人说不出个“不”字闻名,穆凌月因为狠辣跋扈的性格闻名,而宋明兰,则因为对周于礼毫不掩饰的情谊而闻名。
李想容端详了面前这位身穿浅绿色衣衫的姑娘片刻。不出意外,这姑娘就是宋明兰了!
“宋小姐。”周于礼退后一步,客气而疏离地行了一礼。
“真巧。”宋明兰丝毫没有在意对方的疏离。“你要去下棋?”
周于礼才欲说什么,就听与宋明兰同行的贵女道:“早就听闻周公子棋艺了得,咱们今儿也算是沾了圆慧大师的光,能有幸一饱眼福呢。”
这名贵女的话中看似没有任何讽刺的成分在,可此话一出,也就相当于变相的将周于礼的退路给堵死了。对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搬出圆慧大师来,周于礼若是离开,就不大好看了。
而一旦周于礼骑虎难下不得不留下来下棋,宋明兰自然也会凑到跟前去。届时,能看的热闹就多了……
周于礼皱了皱眉,出于礼貌,他只得按捺下心中的不悦,说了句:“客气了。”
另外一名贵女眼神一瞥,发现了被香客们挤到边上的李想容母女,心思顿时就活络起来:“这不是容风的李姑娘吗?”身为未婚妻的李想容在这里,那柳大人……
这名贵女朝四下看了看,没有发现自己想见的人,难免有些失落。
“正是。”李想容微笑点头,“不知姑娘是……”
且不提如今李想容已经是掌管皇家茶园的准皇商这件事,单单就她柳大人未婚妻的身份,以及她在皇后、太后面前的体面,东林的贵女们便不敢轻易得罪李想容。
这名贵女与李想容见了礼,“我是……”
“她是大理寺张大人家的小姐。”刚才那个将周于礼的后路堵死的贵女接过话来,又指着宋明兰:“这位是宋学士的孙女,至于我,我是赵通判之女。”
李想容于是与三人见礼。“原来是张小姐、宋小姐、赵小姐。”
周于礼和圆慧大师同时一愣。眼前这名女子,竟然就是容风的老板!
“阿弥陀佛。”圆慧眼前一亮,“贫僧竟不知,原来施主就是容风之主。适才贫僧还在施主面前推荐鄙寺的荷叶茶,真是班门弄斧,让施主您见笑了。”
相比于四大皆空的圆慧大师,周于礼毕竟属于外男一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更不能太过激动,只道:“在下也是容风茶的忠实客户,今日竟能在此遇到容风的主人,实在是幸运。”
“善哉,善哉。”
圆慧点头,“贫僧喝过容风茶以后,也是回味无穷,很是钟爱。只可惜现如今如今贵店刚刚起步,茶叶的产量和品种比之从前要少上许多……贫僧在这里预祝贵店做大做好,早日恢复昔日盛况,也好让我等嗜茶之人大饱口福。”
如今容风的生意虽然已经步入正轨,但产量确实比以前在南楚的时候少了太多。不说别的,本山、正山小种、金骏眉这几样就暂时无法生产。
市场上售卖的都是早些时候的存货,物以稀为贵,价钱早已被人炒的不知翻了多少倍。身为容风老板的李想容也没有办法。
这种情形对于嗜茶爱茶的人来说,实在是一种折磨。
“借大师吉言。”李想容笑道。“容风能有周公子和圆慧大师两位贵客,是我的荣幸才是。”
赵小姐插过话来,笑问:“刚来看见李姑娘似乎同周公子、圆慧大师相谈正欢,此番李姑娘也要去看周公子下棋吗?”
连她这个才来东林没多久的都知道宋明来对周于礼的执着,赵小姐却说她同周于礼相谈正欢……
李想容笑不达眼底:“我与家母来慈恩寺烧香拜佛,偶遇圆慧大师,便向他讨了杯茶水。耽搁圆慧大师会友下棋的雅兴了,实在是罪过。”
言外之意,便是周于礼是来找圆慧的,跟她没有任何关系,更谈不上相谈甚欢了!
对李想容要笑脸相迎,对待她的母亲,就更加不能造次或者无视了。
张、宋、赵三人闻言,又同站在李想容身边的林默打了招呼。
宋明兰这才试探问:“李姑娘来东林也有一段时间了,对东林的风土人情,可还习惯?”
她与宋明兰非亲非故,对方怎么可能真的关心自己?李想容深知,宋明兰此番询问,其实还是为了周于礼。
李想容于是道:“东林君主贤明有道,百姓们安居乐业,如此国泰民安的国度,我们自然是愿意积极融入其中的。这不,这几天正好得空,我便带着家母来香火鼎盛的慈恩寺逛逛。头一次过来,对这里不是很熟悉,幸好遇到圆慧大师。得大师指点,我们才对寺里的景致有所了解。”
“哦?原来两位是第一次来慈恩寺……”宋明兰意味深长道,对李想容的戒备之心终于稍稍放下一些。
宋明兰若是闹腾不起来,那还怎么看热闹?赵小姐心思一转,同张小姐对视一眼。
张小姐道:“既然是第一次来,那不如就同我们一道逛逛?两位有所不知,周公子的棋艺,可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能在旁边看他下一局棋,可不容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