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氏笑容市侩地看向东燕:“妹妹啊,不知你可喜欢这一口儿?”
东燕笑:“喜欢。嫂子的手艺很好。”
曹氏得到肯定的答复,放下心来,又问李想容等人:“今儿我家相公也不在家,几位若是不嫌弃,不如也一道过去?人多还能热闹热闹。”
人家是来叫自己小姑子的,顺道再提一句他们几个,若真没眼力见得过去了,那才叫尴尬呢。
李想容等人自然拒绝。“不了,我们中午都在店里吃。”
一听李想容说店里,曹氏顿时更精神了不少,道:“一直听闻贵店的生意火爆,小姐年纪轻轻,就如此厉害,哪像我们家的那个,混了大半辈子,也不过是混口饭吃,不用在外头受日晒雨淋罢了……”
东燕大哥一家靠做布匹生意发家,如今虽比不上那些腰缠万贯的员外富商之流,但放眼整个京城,也算小有名气,曹氏这酸溜溜的口吻,让东燕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曹氏自以为说话得体,却不知道,她这段时间里辛苦经营的形象,已经被这几句就弄得土崩瓦解,贪婪的本质暴露无遗。
一个当着自己小姑子和其主家的面落自己相公面子的女人,能好到哪里去?
偏偏曹氏毫无察觉,继续道:“若哪一天我家那个能做到小姐十分之一的水平,我做梦都能笑醒了。”
“曹夫人客气了。”李想容没了继续同曹氏瞎扯的欲望。“曹夫人,不如坐下来一起吃点儿?”
这其实是在变相得撵人了。
如今整个京城的贵女都得要敬李想容三分,曹氏在过来之前,就做好了要讨好李想容的准备。她却没有想到,李想容竟然如此平易近人,待自己客气有加!
这让曹氏的胆子大了起来,以为李想容只是个天真好骗的十几岁少女,于是言不由衷道:“这……不好吧,我还是头一次过来串门,就留下来吃饭……”
曹氏在心里盘算着:容风的茶叶和点心都贵的要死,自己平日里根本就舍不得去买,这家人既然是容风的老板,那么家里的茶水点心,肯定也都是好的!这顿饭绝对不会亏了!
“大嫂!”东燕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李想容面色如常,道:“东燕,再去添副碗筷吧。”曹氏都表现的这么明显了,她若是再拒绝,那就真的不好看了。
东燕胸口剧烈起伏着,狠狠喘了两口粗气,这才闷头去了后厨。
曹氏是摸着肚皮从李想容家里出来的。
“大嫂,你怎么能……你,你真是气死我了!”将曹氏送出门口,东燕忍不住开了口。
“东燕,你这是什么态度嘛!老话说长嫂如母,你就是这样跟长嫂说话的吗?”
自己的目的还没有达到,曹氏也不敢将话说得太冲,于是又缓口道:“咱们都是邻里街坊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互相帮助,我不过是在你的主子家吃了顿饭而已,至于吗?”
东燕反问:“嫂子,不就是顿饭,离得又不远,你就不能回自己家再吃吗?!”
“你这……你这丫头,我又没说要白吃白喝,我请他们中午去咱家吃饭,是他们自己不过去的。”
曹氏的这番做派让东燕倍感无奈,只好挥挥手道:“就送你到这儿了,你自己回去,我也要回去当差了。”
吃饱喝足,曹氏可谓是心满意足,自然要笑呵呵的回家。走过台阶的那一刻,曹氏还不忘回头提醒东燕:“记得晌午回家吃饭啊!”
“姑娘,让您见笑了。”回去以后,东燕第一时间向李想容请罪。
李想容道:“不过是些家长里短,都是邻居,吃顿饭而已,你无需放在心上。”
“谢姑娘体恤。”
“体恤谈不上,你如今在我这里当差,我自然不能将你的家人拒之门外。只是有一点……”李想容话锋一转。
“姑娘请说。”东燕神色严肃起来。
“这毕竟是你的家事,我不便置喙,你自己也该多留个心眼儿……”
东燕感激道:“谢姑娘提点。”李想容说这些,是真心为自己考虑,这一点东燕非常清楚。
东燕心善重情义,却并不是傻子,该怎么做,她心里跟明镜似的。李想容便不再关注这个话题,转而道:“好了,咱们也该收拾收拾,去店里了。”
邻近晌午,李想容赏了东燕二两碎银子,让她去置办些礼物一起带过去。
东燕好歹是自己身边两个最得力的丫鬟之一,要回家省亲,她这个做主子的,总得有点表示才行。
东燕对李想容再三感谢之后,用这这二两银子买了两斤猪大骨,两斤肉,又去文庙附近的墨斋为自己的侄儿买了笔墨纸砚,带去兄长家中。
“东燕,你可来了!”曹氏看到东燕拿过来的东西是,一双眼睛都看直了。
“这么多肉,真是太好了!你不知道,咱家里已经好久都没吃到肉了。”
曹氏兴奋地将肉和猪大骨全部揽过来,放在右手里拎着,又用左手将东燕怀里卷成一卷的笔墨纸砚抽了过去,顺势夹在自己腋下。
“瞧瞧这砚台的质地,啧啧,这得不少银子吧?”
东燕问:“家里很久没有吃肉?怎么回事?”
曹氏立即换了副唉声叹气的嘴脸,道:“别提了,还不是你大哥,做生意不景气,如今家里已经外债连连了……东燕,咱们都是骨肉至亲,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直至此刻,曹氏才终于将这些日子以来,自己内心深处的意图暴露出来!
东燕的脸很黑,停下脚步:“我哥呢?他去哪儿了?”从前在宫里当差的时候,自家这位好大嫂可没少这么坑骗她!
“不是同你说了么,店里的生意不景气,你大哥外出去想办法了。东燕,别杵在这里,咱们进屋吃面去。”
“不了,你家的面,我消受不起!”在宫里当差时已经吃了曹氏许多亏了,如今曹氏故技重施,东燕自然不会乖乖等着被骗。
东燕说罢,转身离开,没有丝毫留恋。
“东燕!东燕你回来!”曹氏双臂里都拿着东西,又舍不得放下,只能站在原地冲东燕大喊。
李想容给的那二两银子,东燕买肉买笔墨纸砚花去了大半,只剩下几十文钱。她用这些钱在卖烧饼的摊位上买了两只饼子,又要了一大碗豆腐脑儿。
不算纤细的手一块又一块地掰着烧饼。
东燕越想越觉得委屈,几颗豆大的泪珠随着被掰成小块的饼子一同泡进豆腐脑里,最后被她一口气吃得干干净净。
吃完以后,东燕擦了擦眼角,跟个没事的人似的,面色如常回李想容身边复命了。
东燕与兄长一家的关系再次恢复了冰点状态。
东燕离开后,曹氏仍不死心,每天上门来找东燕。可惜东燕早就纷纷们门口小厮阻拦,曹氏根本就进不了李想容家的大门。
三天以后,外出谈生意的兄长终于回来,曹氏立即扑上去诉苦:“相公,你可得为我做主啊,小姑她,她竟然……”
“东燕她怎么了?”兄长顿时紧张的要命。
“怎么了?咱们小姑不愧是打宫里出来的,身份地位就是和咱们不一样,你不在家这些天,想要见她一面,都难比登天呢!”东燕的大哥还不至于太糊涂。跟曹氏成亲多年,自己的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一清二楚。
这会儿听曹氏这样说,他立即就知道其中有猫腻。
大哥顿时就冷了脸,道:“东燕怎么可能突然不见你?你是不是又趁我不在的时候做了什么不地道的事?”
“我能做什么不地道的事?”
曹氏双手插着腰,破口大骂:“张东阳,你什么意思,我嫁你这么多年,福还没享几天,你就成天往外地跑,家里大事小事都是我一个人在操持,你现在居然还反过来怀疑我?你还有良心吗你!”
平日里如果曹氏如此闹腾,东燕的兄长便会息事宁人,不敢再同曹氏生气了。
但是这一次涉及到自己的妹妹,他怎么都不愿意轻易囫囵过去。
张东阳指着曹氏道:“曹氏,等我将这件事弄清楚再来收拾你!”
“好你个张东阳,呵,还硬气了!”
曹氏从一把抓过插在身边花瓶里的鸡毛掸子,朝丈夫抡去。“给你脸了是不是?居然敢在老娘面前甩脸子,你哪儿来的胆子?!”
平时夫妻俩吵架吵到狠了,曹氏就时常拿鸡毛掸子攻击对方,而身为男人的张东阳,就只好打不还手,任由她出气。
这样的次数多了,就让曹氏养成了无法无天自己为是的霸道性子。
这会儿曹氏又一次抄起鸡毛掸子,就是因为料想只要自己一这么做,张东阳就不敢再同自己对着干了。但是这一次,曹氏的算盘却是打错了。
啪——
曹氏手里的鸡毛掸子直接被张东阳一把握住,然后一个发狠,从糙实的额手中夺了过来,狠狠甩在地上。
张东阳道:“既然你嫌跟着我日子过得不痛快,那就别过了,等我见了东燕,回来立即给你一封休书,你爱上哪儿上哪儿,这个家庙小,留不住你这尊大佛!”
“张东阳,你居然要休了我!”曹氏瞪大了眼睛。这一刻,在张家嚣张保护了多年的她,终于害怕了。
“娶妻娶贤,有你这种女人在家里,永远都不可能有消停的一天!哼!”张东阳说罢,不再理会被吓愣了的曹氏,直接甩袖离开。
“张东阳……你,你回来!”
……
“这位小哥,请问东燕在吗?”张东阳来到李想容家门口,向守门的小厮问道。
守门小厮认识张东阳,皮笑肉不笑道:“不在,东燕姐陪我们主家去店里了。”
东燕的事小厮是知道的,对于张东阳自然喜欢不起来,若非出于礼仪问题,他早就直接将张东阳赶走了。
“哦……那打扰了。”
知道了东燕的具体位置,这一次他直奔容风。
东燕和轻蕊正端着刚做好的肉脯和牛轧糖往货架子上头放。
张东阳进门口,四下寻找东燕的身影,却被轻蕊率先发现了他。
轻蕊用胳膊肘拐了拐身边的东燕,然后朝门口的方向抬抬下巴。
东燕脸上的笑意一僵,随即利落地将手头的茶点摆放好,“轻蕊,你帮我跟咱们姑娘说一声,我出去一会儿。”
东燕和自己的兄长来到附近的一家茶馆里。
此时茶馆里的卖唱女子正在深情款款地唱着一首东林特有的小调,唱到动情处,引得在场的听众们纷纷拍手叫好。
兄妹二人坐了下来。
张东阳犹犹豫豫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索性东燕便主动问:“大哥什么时候回来的?找我有什么事吗?”
“东燕,你嫂子……是不是又欺负你了?”张东阳表情懊恼,语气也颇为无奈。
东燕观察着自己兄长的表情,见他似乎是真的为此事烦忧,这才道:“也谈不上被欺负了。”说着,就把事情的经过同张东阳说了一遍。
“这个可恶的婆娘!”张东阳气的直拍桌子。“东燕,你放心,哥回去就将那婆娘给休了,定不会再让你受她的连累!”
“休了她?!”
东燕大吃一惊。自己的大哥可是个耙耳朵,可如今,却为了自己不再受气受骗,要休了泼辣的曹氏……
东燕大为感动,连忙劝说道:“大哥,你说什么疯话?!”若是因为她而让哥哥嫂子夫妻反目,那就是一项大罪过了。
“曹氏那女人屡教不改,到现在还想着找你骗钱,实在太可气了!”
“气归气,可你也不能拿自己的婚姻大事开玩笑。”
“大哥没有开玩笑!”张东阳目光坚定。
“是是是,你没有开玩笑。”东燕给自己和兄长各倒了一杯茶。“可你有没有想过,倘若真休了大嫂,孩子怎么办?”
张东阳身形一顿。
“俗话说得好,有后娘就会有后爹,万一后来再娶一个还不如曹氏,你忍心任由孩子遭后娘?”
“这……”张东阳犹豫了。
“这什么这。”
“大不了我不再娶就是了。”
“傻话!你每天在外头做生意,还要时不时往外地跑,家里若没有个女人支应着,还能过得下去?说句不中听的,曹氏若是不在了,我侄儿就连想换身新衣服都难!”
“可是曹氏那女人实在是……”
“大半辈子都过去了,还在乎这点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