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是那个叫做墨衡的家伙又来御膳房偷酒喝了?
这会儿马上就要到吃饭的时候,御厨们都在里头忙活,李想容甚至能听到里头菜刀切菜时,在砧板上发出的砰砰声。
御膳房里这么多人,墨衡肯定不敢来了。
李想容摇头笑了笑,眼部余光不由透过窗户瞟向御膳房内里。
乍一看,竟让李想容吓了一跳。
墨衡那家伙居然……居然躲在房梁上头!
墨衡那家伙似乎是故意让李想容看到他的。
他冲外头假山的方向指了指,然后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李想容见状,便朝假山走去。
从御膳房到假山这一小段路的距离,李想容遇到了两拨巡逻的侍卫。如此高的巡逻频率,让李想容不由替墨衡捏了把汗。
这样都敢来皇宫里晃荡,也忒大胆了!
四下瞅了瞅,见无人注意到自己,李想容赶紧假山内部。
“你瞧你吓得那样,至于么。”
假山里头有些黑,李想容难免要注意脚下的路。
才一进去,还没看清里头的全貌,就听见墨衡那有些欠揍的声音。
墨衡颇为自在的走过来,身上带着些许酒气,不过,他的神志却是清醒着的。
“喏,顺便给你拿了一壶。”
他扔给李想容一小坛子酒。“小爷跟你说,要不是看在你同小爷我还有点儿交情的份儿上,小爷才不会帮你拿酒的。”李想容:“……”真是谢谢你了!
上次在宫里头偷酒喝还喝醉了,事后她依旧够懊恼的了,这家伙现在又给她顺了一坛出来,难不成以为她是酒鬼?
“无福消受。”李想容把酒又扔了回去。
“这可是窖藏了三十年的上好女儿红!”墨衡一副你到底识货不识货的表情。“宫里不敢喝,那就拿回去再喝。”说罢,又作势要将酒再扔给她。
“打住!”李想容制止他。“我进宫来见贵人,来的时候两手空空,又没得到赏赐,回去的时候身上却突然多了坛酒……你是想害我不成?!”
“得得得,我不送你了还不行嘛!”说罢,打开酒坛的塞子,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你叫我来干嘛?”李想容问。
墨衡直到这坛酒喝光,才回说:“好歹小爷我也算你的朋友吧,看见朋友打个招呼这很正常好不!”
李想容:“……那你继续喝,我要回去了。”太后婆媳还等着她明儿个带好吃的呢,她得赶紧回去准备才行。
“哎哎哎,你等等我跟你一……”一块的块字还没说出口,墨衡就突然禁声了。
正待李想容纳闷之际,只听外头突然有人问:“李姑娘?您在这里吗?”
难道被人发现了?李想容暗道不好。准备瞪墨衡这个罪魁祸首一眼,却发现这家伙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倒是比两人同时被发现要好上许多。
李想容定了定心神,走出去,看向来人,问:“不知您是……”
眼前这个男人大约三十多岁的样子。李想容自认并不曾见过他,也就更谈不上相熟。这人突然过来找她,究竟所为何事?
“在下是御膳房的厨师邓来。冒昧前来,其实是有事相求与姑娘。”
御膳房的厨师?李想容的心顿时安定不少。她大约已经猜到这位邓厨师过来所为何事了。
“适才见姑娘经过御膳房,在下便赶紧放下手头上的伙计,斗胆前来寻找姑娘。前些日子您传授的几道吃食,在下按照方法尝试过几次,但都不合贵人们的意,故而想恳请姑娘为在下指点一二。”
刚刚她在同墨衡说话,也不知这人听到没有,听到了多少。
她根本不了解这人,万一是个心黑的,到时候在反过来咬她一口怎么办?
李想容从容道出理由来:“那几道食材,可不全是出自我手,我即便有心帮你,也得先问过另外一位食材的主人才行。”
花蛤凉粉可是于大厨的绝活儿,她可不算说假话。
邓来也知道自己突然的求助太过唐突,便道:“是在下思虑不周。因宫中的贵人们对在下做出来的东西一直不满意,一时心急,这才让您为难了。劳烦姑娘向另一位大师吱个声,在下定然感激不尽。”
说着,邓来正色拱手拜了一拜:“在下是真心诚意向姑娘求助,倘若姑娘愿意相助,在下愿拜姑娘和另外一位大师为师,终生敬奉两位。”
李想容道:“拜师就不必了,今日来去匆匆,恐怕暂时无法给你一个结果,待日后我遇到另外那位,再替你问问他吧。”
邓来只好道:“那就多谢姑娘了。”
李想容客套地跟他点了点头,便转身朝宫门的方向走去。
直到出了宫门,她都没有再遇见墨衡。
容风茶庄内,早已没了踪影的墨衡正敲着二郎腿坐在那里,他今日喝酒前没有吃东西,这会儿觉得胃里稍稍有些不舒坦,于是便让伙计给自己端了些蒸蛋糕、肉脯之类的茶点细细品尝着。
李想容回到容风时,墨衡正吃得有些口干,招呼这跑堂小二给自己倒茶。
“我说伙计,你们这茶怎的没什么味道?”墨衡砸吧砸吧嘴,有些不尽兴。
之前这里还是酒楼的时候,跑堂小二就面对过形形色色的客人,这会儿面对墨衡的提问,他不慌不忙地回道:“这位公子,我们店里的茶叶是出了名的耐泡,兴许是您先前吃了味道重的东西,将茶叶的味道给盖了过去,不如您再喝几口试试?”
“没味道就是没味道。”墨衡有些无聊,“你们老板还没回来吗?”这速度,也太慢了。
“我们东家……东家,您回来了!”小二面上一喜。
李想容点点头:“这里有我就行了,你去别处忙吧。”
“嗳,好嘞。”
小二一走,李想容在墨衡对面坐下来。
“我说你店里的茶怎么没味道?你是不是故意不让人给我泡好茶啊?”
李想容白了他一眼。看这家伙眼前吃的差不多的东西,应该已经来了有一会儿了。“你来的时候我还在出宫的路上,我可不像你轻功了得飞檐走壁,实在没办法提前回来,让店里的伙计给你‘开小灶’!”
心知李想容确实没有“作案时间”,墨衡瘪瘪嘴,却又不甘就这样被她说一通,于是又打开了话匣子:“得得得,不怪你,不怪你行了吧。可你店里这茶是真心没什么味道啊,不信你尝尝。”
墨衡不由分说给李想容倒了一杯,“放心吧,咱们怎么着也算酒友,你店里茶叶没味道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不过小爷我好歹也是个威震四方的大侠,如此昧着良心知情不说,心里着实不大舒坦,你好歹得补偿补偿。嗯,也不用多了,日后来你店里吃点心,你给我……”
李想容:“……”这家伙该不会是个戏精吧?
也忒能给自己加戏了!
“分明是你自己酒喝多了,所以品不出味道来!”
她坐在对面,都能闻到这家伙身上淡淡的酒香。“奉劝你一句,赶紧把酒给戒了,否则的话,小心秃顶、发福、酒精肝!”
墨衡被她说的一愣一愣的,不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你……”愣了半晌,他突然苦着一张脸,做出痛心疾首状:“你你你,你实在太恶毒了!小爷我这么风流倜傥,你居然咒小爷秃顶!”
李想容:“……面色暗沉,牙齿松动,老得快。”“你!!!”墨衡腾地一声站起来,指着李想容:“小爷我永远玉树临风,貌美如花!”
“噗!”李想容笑出声来,上下打量起墨衡。“你说自己,貌美如花?”
“……小爷我不跟你一般见识!走了!”
墨衡逃似的离开了,仿佛李想容不是豆蔻年华的少女,而是一个吃人的恶魔。
被墨衡这么一折腾,因为赵登临而烦闷的心情终于好了不少。
明日还得进宫给太后婆媳送吃的,李想容将刚刚墨衡给她倒的水一饮而尽,便去了后厨,让大家伙儿准备了。
上次李想容带进宫的是花蛤凉粉、醋溜蜇头、烤鸭、糯米藕、拔丝薯蓣、肉脯、蒸蛋糕、牛轧糖这几样东西。
不过现在天气越来越冷,花蛤凉粉和醋溜蜇头这两样,对于上了年纪的人来说,就不大适合了。
李想容首先想到的是用绿茶酥和奶油蛋糕代替这两样东西。
奶油蛋糕还好说,所需要的奶油用鸡蛋、牛奶等食材就能做出来,可眼下绿茶酥所需要的抹茶粉,却不容易得到。
抹茶的原料是碾茶,而碾茶,却仅能用春茶制作。如今马上就要入冬,她手头上根本就没有足够的原料。
思来想去,李想容将绿茶酥换成了蛋挞。
毕竟在前世,蛋挞是茶餐厅里最常见不过的点心了。
此刻四位大厨都在厨房里忙活。李想容随手招来钱大厨问:“佟毓哪儿去了?”
钱大厨抿嘴一笑:“去找寒姑娘了。”
李想容于是将明天进宫的事情说了一遍,又将所需要的食材列出清单来,让他们去准备。
做完这些,她便做了一次电灯泡,去寻找佟毓和白惊寒。
他们二人正站在二楼的一间雅阁里,白惊寒手里还抱着福山寿海茶托,低着头,耳尖露出浅浅的粉红色。
而佟毓,则站在她三步开外,竟也低着头,不敢看人家。
李想容顿时就有些恨铁不成钢了。这傻小子,该不会是想等人家姑娘主动吧?!
好在佟毓还不算太不开窍。
正在李想容快看不下去准备上前帮忙的时候,佟毓终于鼓足勇气,从怀中取出一枚雕刻着菊花图案的白玉簪子,一脸忐忑地递到白惊寒面前:“那个,前几天无意间看到的,也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
李想容恨不得呜呼哀哉,捶胸顿足。
这孩子送什么不好,非要送菊花啊!!!
白惊寒沉默了几秒。
“你……不喜欢?”佟毓声音都颤了。“那,那我再为你选其他样式的。”
李想容:人家姑娘喜欢菊花才怪!
“佟毓啊。”白惊寒终于鼓足勇气,抬起头,一双眼睛里充满了倔强的坚定。
而那坚定的背后,却是不易察觉的紧张和不安。“你真的不介意我嫁过人?”
她终于说出了自打来了东林以后,就一直困扰着自己的问题。
她嫁过人,即便婚礼最后并没有完成,即便并没有发生任何实质性的事情,她都跟呼延宏有了牵扯。
白惊寒不由握紧了拳头。她害怕。
和呼延宏的婚约,一直是她心中最大的芥蒂。她不信佟毓心中会一点别扭的感觉都没有。
就算现在佟毓不介意,那么以后呢?
等到她人老珠黄了,佟毓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仍旧悉心呵护着她?
“我不介意,永远都不会介意。”佟毓目光灼灼,坚定而深邃。
被救回来的白惊寒已经变了,这些天,佟毓早就已经感觉到这一点。
从前的她是柔弱的,虽然身体先天不足,但整个人却是活的。
而现在的她却是脆弱的,她每天都对所有人报以微笑,就好像带了一张假面具。
面具之下,是深深的惶然和不安。
呼延宏那个畜生对她的逼迫,在她心里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佟毓走上前,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无。
此时的佟毓已经长了个头,站在白惊寒面前,高出一头的他仿佛是兄长一样的存在。
他的身体突然就这样靠近了她,带给她一个温柔而深情的拥抱,白惊寒心中恍然不安,恍惚间,她的耳畔响起了一句话:“我心悦你,情不知所起,至死不渝。”
李想容选择将空间留给这两人。
她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的离开。
大概十来分钟以后,佟毓和白惊寒一起来到了后厨。白惊寒的发髻上,已经戴上了那枚白玉菊花簪子。
也许是李想容落在簪子上的目光太过玩味,白惊寒面皮儿红了红,小声道:“想容姐。”
“正好你们俩来了,快过来帮忙,明天我要去宫里为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送点心。”李想容冲他俩招招手,然后状似无意道:“以前好像没见你戴过,新买的簪子?”
佟毓和白惊寒顿时脸红了个彻底。
“想容姐,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佟毓打算转移话题。
好在李想容见好就收,并不准备继续逗他们,便道:“还是上次那几道,不过现在天气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