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见二皇子。”突然被整个军队中地位最高的将领叫过来,细封氏偏将有些找不着北。难不成是二皇子觉得他杀敌有功,想要犒赏他?想到这里,他便露出带着几分嘚瑟的笑来。“不知二皇子叫属下前来,有何吩咐?”他根本没注意到呼延宏和往利蒙阴沉的脸色。
对于这种搞不清状况的人,呼延宏根本懒得搭理。往利蒙替主子开口喝道:“昨日究竟为何跟东林起争执,还不快如实招来!”
往利蒙是常驻沙场受伤沾染过无数鲜血的人,如今又正是愤怒的时候,这一声令下,威力十足,细封氏偏将根本招架不住,直接很没骨气的身子一抖,瘫跪在地上。
“是……是他们先动手的!”细封氏偏将心虚又害怕。原来不是要封赏他啊!
“混账!二皇子面前,还敢不说实话,信不信本将军立即将你军法处置?”
军法处置,少说也得百十军棍啊!家里人连句重话都舍不得对自己说,这顿棍子下来,岂不是得没命?细封氏偏将不由打了个哆嗦。“二,二皇子,往利将军,属下,属下也不知道……”他结结巴巴,“当时场面极其混乱,属下记不清是谁先动的手……”
往利蒙问:“那你为何要跟他们动手?”
“是他们……”细封氏偏将想了想,还是没有胆子歪曲事实。“属下不过抱怨几句,他们就不依不饶的……不过是一群没用的软蛋,打了几场胜仗,就以为自己了不起,属下看不下去,这才说了几句。二皇子,这不能怪属下啊!咱们军中很多人都不服气,只是昨天那几个软蛋比较倒霉,遇到属下……属下也是为了显我西金神威,让他们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强者!”虽然最后是他被那几个软蛋打跑了。
呼延宏和往利蒙敏锐地捕捉到重点。主仆二人对视一眼,呼延宏终于开口:“你是说,咱们军中现在很多人都蠢蠢欲动,想要对东林动手?”
“可不是嘛!”细封氏偏将与有荣焉。“不止东林,就连南楚、北疆,也迟早都是咱们西金的囊中之物!”
呼延宏目光冰冷地看着下首这个自以为拍对马屁的偏将,下令道:“目无军纪,恣意挑起事端,来人,将他给本皇子拖出去,重打五十大板!”
“什么?凭什么打我?我又没做错……二皇子,您不能对我用刑,我是细封家嫡出,您就不怕得罪细封家吗?”
“细封家又如何?还不照样是我呼延皇族的奴才!”呼延宏眼中闪过一丝杀气:“再加五十大板!”敢威胁他,就得付出代价!
细封氏偏将乃是个银枪蜡头,两名士兵上来将他架住,他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很快就被拖了出去,惨叫连连。
“咱们西金人不论男女,天生身材高大体格健壮,余下三国之人却没有这样的优势。故而将士们私下里看不惯东林军,偶尔抱怨几句,倒也不足为奇,怕就怕,有人利用咱们这种习以为常的心理,暗中煽动军心……”往利蒙思忖道:“二皇子,属下觉得,很有可能是有人故意激化咱们与东林的矛盾,以此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就被人当枪使了!
呼延宏压着怒气:“立即清查军中所有兵将,但凡有异常着,严加审问,一定要揪出背后是何人在捣鬼!”
“属下这就去办!”
两个时辰之后,往利蒙将军中所有人都捋了一遍,果然找到了几名被南楚收买的叛徒。
正是这几个人,在南楚的暗中授意下,刻意在军营中煽风点火,激化西金与东林之间的矛盾。而那些有头无脑,诸如细封氏偏将之流的人,自然就会上钩。
昨日就算没有细封氏偏将,也会有张三李四,总之,上钩的西金人最后肯定免不了朝东林开火。
到那个时候,收到消息的南楚人再坐收渔利,一石二鸟,重挫西金和东林!
“还真是好计策!”呼延宏气得咬牙切齿。细封家的那个蠢材是这次南楚谋利的一颗棋子,而他又何尝不是?想他呼延宏时常玩弄人选,却没想到,终日打雁,反被雁啄了眼睛!
“二皇子,咱们接下来该如何打算?”往利蒙问。
“先控制住那几个叛徒,按兵不动,另外,立即整顿军心,本皇子不想再看到愚昧无知的人大放厥词!”
呼延宏这边能想到的问题,柳扶风这里也能想到。
只不过,东林军营中没有像西金军营中那种即使煽风点火也不容易被发现的先决条件,再加上柳扶风治理有方,将士们忠心耿耿,混在东林军营中的几个奸细根本就不敢擅自行动。
所以,东林军队仍然军心稳固。
柳扶风跟呼延宏的作法一样,只将那几个奸细严密监视起来,并没有立即斩杀。
毕竟,杀了这几个,还不知道南楚会再派什么样的奸细过来。
南楚这次不但同时挫了两个对立国的锐气,而且还平白得来二十石粮草,一时之间得到了甜头,想如法炮制,继续靠挑拨东林与西金获利。
他们自以为天衣无缝,却不知,柳扶风和呼延宏早已知晓一切。
南楚再度传令给奸细们挑拨离间时,东林和南楚没有半点儿反应。
南楚这才发现不对劲。
可是已经打草惊蛇,即便再重新委派奸细,东林和西金说不定也会立即发现,然后见招拆招。到头来不过是做无用功罢了。
曾经最好的武将白家已经举家投靠东林,这会子南楚所派来的将领,不过是矬子里头拨大个儿,凑合着有人出征罢了。
见东林和西金都不再上钩,急躁之下,他们决定兵行险着!
比起西金,南楚人对东林更加敏感。
李想容曾经在南楚的号召力实在太强大,不管到底有没有叛国,她最后确确实实去了东林,导致南楚从此无容风茶可卖不说,更是让南楚从四国中排名第二的大国猛跌至最末流。
老百姓们自然是怨恨皇帝昏庸的,但不可避免的,他们或多或少也会怪罪李想容。
而曾经声名赫赫的武侯白重山,最后也去了东林,得到东林皇帝的热烈欢迎。
这些对南楚来说无疑是在狠狠打脸。
对于现在的东林,他们羡慕,也更加妒忌。
凭什么有能耐的人都去了东林?
所以,南楚决定先对东林下手。
几天后,一场滂沱大雨突然降临,南楚人终于等到了绝佳的掩护,趁漏液向东林军营进攻…墨衡作为腾龙阁的少主,从小在阁中长大,但凡是腾龙阁里的老人,都对他有所了解。
所以,虽然墨衡的伪装很到位,但只要耐着性子仔细寻找,还是能找到蛛丝马迹的。
顺着这些蛛丝马迹,左护法的人很快就找到了墨衡和流砂藏身的那座农家小院。
当然,为了不落人口实,这些杀手身上,没有任何能跟左护法扯上关系的证据。
一场恶斗在所难免。
左护法派来的都是顶级杀手,墨衡跟流砂只有两个人,且流砂又深受重伤,跟左护法的人对上,根本就没有胜算。
元良收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墨衡和流砂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许是觉察到有不少高手赶来,左护法派来的杀手决定速战速决,当下便使出全力对墨衡下狠手。
为首的黑衣人一发狠,持刀飞速朝墨衡刺去。
元良等人虽然赶到,但距离打斗现场还有些距离,在这样的千钧一发之际,根本有心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利刃离墨衡越来越近。
关键时刻,身负重伤的流砂拼劲全力,撞开墨衡,替他挡了这一剑!
“流砂!”
墨衡急红了眼。
元良的人在这时候终于加入打斗之中,将抱住流砂的墨衡团团围住,持剑与左护法的人对峙。
其他人如何,这会儿墨衡已经顾不得了。
大团大团温热的鲜血顺着伤口流出来,将墨衡的衣衫染红,触目惊心。
墨衡浑身颤抖。“流砂,流砂……你会没事的,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夫!”
“不用麻烦了,少主……”流砂口中溢出鲜血来,墨衡看着揪心,赶紧用手抹去,可惜,越抹越多,这让他越来越恐惧。
流砂从小陪着他一起长大,虽然身份只是近身侍卫,但在墨衡的心里,她就跟自己的小妹妹一样。
可是现在,这个像妹妹一样的小姑娘,却满身是血的倒在自己的怀里!
墨衡哽咽地快喘不上气来。
“别瞎说,你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少主,我时间不多了,跟我说说话。”流砂苍白的脸上露出乞求之色。
墨衡哆嗦着身体,几经纠结,终于选择照做。
“能陪伴少主长大,近身侍奉少主,流砂觉得荣幸……少主,老阁主不能白死,您一定要查明真相,一定不能让老阁主毕生心血白白浪费……”
“别说了,流砂,保持体力,咱们去找大夫!”墨衡泣不成声。
“少主,您一定要……好好活着!”艰难地吐出最后一句话,流砂的眼神失去光彩,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流砂!!!”墨衡悲痛大叫。
“你用这只手杀了流砂?”墨衡放下流砂,拔刀而起,嘴上带着嗜血而疯狂的笑容,这一刻的他,仿佛魔煞附体。
手起刀落间,刺中流砂的那名杀手的整条右胳膊被整齐削下,汩出一注温热的鲜血。
“啊!!!”那名杀手凄厉惨叫。
“呵,这就受不了了?”墨衡一脚将其踹到地上,狠狠踩在那人的胸膛之上。“你刺向流砂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会痛?!”说着,墨衡避开要害,又往那名杀手身上刺了好几个血窟窿。
心知自己在劫难逃,延口残喘不过饱受折磨而已,这名杀手心一横,选择咬毒自尽。在出来执行这项任务之前,左护法为防暴露自己,早就让这批人在牙齿中藏了毒。
“便宜你了。”墨衡厌恶地将这名杀手的尸体踹飞,提剑朝余下杀手攻去。
这一战打得天昏地暗。直到左护法派来的最后一个杀手断气,墨衡这才疯狂得仰天大笑一声,而后身子软软的倒了下去。
左护法派来的杀手个个武功高强,墨衡虽然杀的利索,但刀剑无眼,他身上不可避免的要挂上伤痕。
况且,他已经力竭了。
风露阁的隐卫拭了拭墨衡的鼻息,对元良道:“还活着。”
“带回去吧。”顿了顿,元良又道:“找个风景秀丽的地方,将这名女子厚葬了吧。”
……
两天以后,墨衡在城郊的一座宅院里醒了过来。
“大夫说你今儿个应该会醒,看来还真没说错。”李想容笑着为墨衡倒了杯茶。“喏,润润嗓子。”
墨衡一饮而尽。两天不吃不喝,他确实也饿了渴了。“这里是哪里?你一直在照顾我?”
“这是城郊的一处私宅,你放心,这里非常安全。照顾你的是这里的下人,我过来看看,正巧碰上你醒过来。”
墨衡眼神暗了暗。“流砂呢?”他选择转移话题。
“那位姑娘已经安葬在城外十里的山坡上。”元良走了进来。“墨少阁主感觉如何?”
是的,现如今,李想容等人已经知晓了墨衡的真正身份。
两天前的那场打斗中,流砂曾经使用了自己的绝活儿擒拿手。
这个招式,是只有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腾龙阁才有的。
而且,流砂在死前曾经唤墨衡为少主,再联想到最近江湖上关于腾龙阁易主的传言,元良很快就想清楚了其中的关节。
“多谢几位相救。”墨衡默认了元良对自己的称呼。
如今腾龙阁形势不明,救了他,就相当于跟如今的腾龙阁作对,此中风险,已经不言而喻。
“墨少阁主客气了。”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李想容问。
还能有什么打算?
亲生父亲死的不明不白,情同亲妹的侍卫死于怀中,他必须报仇!
墨衡抬头望向窗外,语焉不详:“我该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了。”从前父亲在世的时候,他总以为一切有父亲担着,就可以吊儿郎当混混日子,现如今,他必须承担自己与生俱来的责任!
看他这副模样,李想容只好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你要看开点。”
“嗯。”墨衡淡淡的,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