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景瑞正厚着脸皮求程浩,一辆面包车停到门口,从车上跳下一名秀气的青年,欢快地冲程浩喊:“浩哥,我回来啦。”
程浩丢下贺景瑞迎上去,把自己的茶杯拿给青年捂着,说:“今天挺早嘛?”
这青年就是程浩的那口子吴敏。
他笑嘻嘻地说:“我今天买的罗非鱼可便宜了,才十四块一公斤,个头大又肥,没见过这么好的!”
他的声音很好听,整个店里回荡着他脆生生的唱歌似的话语:“好多人等着买,我排了两个小时的队差点都没买到,还是老陈看我是老主顾让我插队才买的。”
“起那么早去买鱼太辛苦,以后别去了。想买好的等我去北市买。”程浩宠溺地嗔怪。
阿敏脸蛋红扑扑的,一副吃苦受累还很满足的表情,说:“北市的鱼贵了两三块,也没有老陈的好。我躺着也睡不着,不如去赶早市。嘿嘿,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嘛。”
俩人说着话进到饭馆里,阿敏一看到贺景瑞就闪到程浩身后,露出半个头望着贺景瑞:“他来干什么?”
贺景瑞冲阿敏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阿敏,我以前对不起你,你大人有大量别见怪。我真是急着租你们的房子,我刚跟浩哥说了,我老婆病得起不来,我不能让他睡大街啊!求你劝劝浩哥,当给我哥一个面子,以后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阿敏眨巴着眼睛问:“就你还找得到老婆?”
“他绝对是我的真爱!当然以前的黑历史没敢告诉他,也请你们替我保密。”贺景瑞猛点头道。
程浩和阿敏头对头地小声商量。
贺景瑞隐约听到,“还是得给景辉面子……”
“先看看他朋友。要真像他说得那样,我们就有他的把柄了。”
“如果是认真的,估计他不敢乱来……”
最后,程浩终于答应把房子租给他。
看房子的时候,程浩拿着根短棍在饭馆里虚划了一条线,“这儿,到这儿,你不能越界。敢垮过一步,哼哼!”他握着短棍挥了挥。
贺老二被他打得都有心理阴影了,看到他的拳头就腿软,忙不迭点头答应。
磕磕碰碰地租下房子,签完合同贺景瑞就忙着把东西连沈清源一同打包搬过来。
他把旧钢丝床扔了,买了张双人床。简单布置后,贺景瑞累得瘫倒。他摊开手脚躺在新床/上,问沈清源:“怎么样?还可以吧?”
沈清源懒懒地答:“不错。”
“待会照着顾客通讯录挨个打电话,告诉她们新地址,结账的时候统统收半价,耽误了人家几天得有表示才行。”贺景瑞拿脚踢了踢他,嘱咐道:那些烂掉的,你抄个单子来,我去买新的。nnd,老子真是亏大了!哎,我说你听见我的话了吗?”
“听见了听见了!”沈清源歪倒在床/上,拿被子蒙着头说。
贺景瑞坐起来推他,问:“你怎么啦?”
沈清源闷闷地回答:“我累!”
“我晚上可要和你一起睡了?打地铺太冷。喂喂,我可真睡了?”
“……”沈清源不搭理他,睡着般一动不动。
俩人正说话时,阿敏托着个盘子在外面敲了敲卷帘门。
“你怎么来了?”贺景瑞忙趿拉着鞋迎过去。
“浩哥让我来看看需不需要帮忙?”
贺景瑞受宠若惊:“呵呵,浩哥真是太客气了。我们都收拾好了,不用麻烦你们。”
阿敏递过盘子:“这是我们店的招牌烤肉,浩哥亲自烤的,你们尝尝。”
望着盘子里肉/香扑鼻的烤肉,贺景瑞肚子咕噜噜地叫起来——他到现在还没吃饭。
“要是不够再来拿,别客气。”阿敏抿着嘴笑:“往后我们就是邻居了,远亲不如近邻,大家互相照应。”
这话说得忒好听。以前那只懦弱的小零跟着程浩混几年,混出老板样儿了。
贺景瑞接过盘子,也蛮虚伪地说了几句客气话。
阿敏往床/上看了好几眼,问:“你朋友生病了?吃药了吗?常用药我们都有,我待会儿给你们送过来。”
“不用。”贺景瑞摆手道谢:“他刚吃了药,睡一觉就好了。谢谢了。”
送阿敏出门的时候,贺景瑞冲阿敏挤眼歪嘴,小小声说:“你们可千万得替我保密!拜托拜托!”
阿敏装傻,提高声音:“你说什么?”
贺景瑞吓得连连作揖:“好阿敏,你好人做到底……”
“阿敏!”程浩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原来这厮躲在门外呢。不就是不放心老子?这两口子太阴暗了!
到门口了,贺景瑞还在冲阿敏和黑着脸的程浩做口型:“保密!”
阿敏嘻嘻哈哈地走了。
闹了半天,沈清源居然像死猪一样躺着不动。
贺景瑞看着他就犯愁。
这一次变故,把他的精气神都闹散了,每天除了睡觉就是发呆,行尸走肉一般。贺景瑞忙出忙进,他连问都没问过一句。
俩人的担子全落到贺景瑞肩上,还得分心来安慰他,饶是贺二少没心没肺也感觉吃不消。
主要是太操心了,又舍不得不管他。
贺景瑞打了快两个小时的电话才通知完登记过的顾客。
尔后,他把坏了的包和鞋拿出来,一样一样检查品牌型号抄下来。
沈清源没起来吃饭,迷迷糊糊地躺着,恍惚听到叮叮当当的响声。
忽然,贺景瑞发出一声惨嚎,把他吓得坐起来,看到贺景瑞举着流血的指头呼痛。
“怎么啦?”沈清源跳下地奔过去,扯过他的指头查看。
“让、让锥子扎了。”贺景瑞痛得直吸气。
沈清源让他含/着指头,忙着去找阿敏借急救包。
“你没事动锥子干嘛?”沈清源把他的手指包成一截白色香蕉,忍不住嗔怪。
“我看那个lv的包,也就锁扣那儿坏了,平时我看你都是那样修的,”贺景瑞哭丧着脸说:“我就想自己试试。”
“你歇着吧,多事!”沈清源丝毫不领情。
贺景瑞哀嚎:“祖宗,人家明天就要取货!你躺着不肯动,总不可能去买个新的给人家吧?!我八点钟还要去摆摊,你当我闲吗?!
沈清源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说:“你去忙你的,我来修。”
看他重新坐到机器前,拿起包专心捣鼓,贺景瑞总算松了一口气。
都说老实人闹腾起来比谁都能闹腾,贺景瑞一口气才松了不到二十四小时,沈清源又出事了。
就怪李邺那衰人。
那天闹完后,他好容易安抚住老婆,心里总觉得对不起沈清源,就想瞧瞧赔些钱。
他打电话来约沈清源,沈清源揣着板砖去了。见着李邺,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板砖,把李邺脑袋砸出个窟窿。
贺景瑞接到电话的时候,李邺的老婆正在派出所闹,要严惩沈清源这个凶手!
这种私人恩怨一般都是赔钱私了,可李邺老婆不干,贺景瑞口水说干了也说不通。
正在他急得头顶冒烟,脚底烧火,手足无措之际,有人往派出所打了一通电话,警察听完,又让那女的听。
那女的听完,不闹了,也不要赔偿了,脸色难看但很干脆地走了。
警察说有人出面替他们交钱,把受害者也摆平了,沈清源可以走了。
以为是李邺出面搞定他老婆,贺景瑞也没多想,把沈清源领回家。
一路上,俩人都不发一言,气压低到不能再低。
回来后,贺景瑞坐在程浩的烧烤店门口抽闷烟。
他平时烟瘾不算大,今天却一支接一支,周围堆满烟蒂。
后来是程浩拿着扫帚出来干涉,让他别破坏公共卫生,他们是签了门前卫生三包的协议的,他才蔫蔫地回鞋铺。
见他进来,沈清源停了手上的活儿,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贺景瑞看着他苦笑:“清源你要闹到什么时候?你怎么就过不去这道坎儿呢?你知道你运气有多好,要是换了别人可能就进去了!进去了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现在的一切就毁了!明白吗,全毁了!”
贺景瑞说:“你好好看看,我们已经换了新机器,租了新房子,所有东西都是新的,为了那么个人你要把一切毁掉,你值得么?”
沈清源眼睛一眨,睫毛上挑出大颗的泪珠。他哽咽着说:“我就是想不通!他怎么能那么对我!我们在一起那么多年,他怎么会是那么个人?!”
“他就是那么个人!是你自己瞎了眼!”
贺景瑞冲他吼,几步垮到他面前蹲下,握住他的肩头使劲摇,“你醒醒好不好?!你这么多年就当是让狗咬了!可你还有我啊!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陪着你!你睁眼看看!你看看我啊!”
贺景瑞又把包着的手指举到他面前,红着眼说:“你看,我这伤是为谁受的?我这些天忙里忙外是为了谁?我不怕吃苦,我就怕你受到伤害,你知不知道?!
贺景瑞还说:“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忘记过去?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你才能过了这道坎儿?你说出来,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愿意!!!!呜呜……你怎么不为我想想?呜呜……”
索性坐到地上,贺景瑞抱着头哭了起来。
像是要把这些天积累的压力去哭出来似他,他嚎得旁边烧烤店都听得清清楚楚。
程浩啪啪按几下键盘,音箱里飘出刘天王苦哈哈的歌声:“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沈清源也哭了。
边哭边说:“我恨他!不,我恨我自己!这十多年我把心都掏出来了!一个人有几个十年?我睁着眼闭着眼都会想,我怎么爱了这么个东西?!我吓了眼,他妈就是个大傻/逼!”
贺景瑞抹着眼泪对他吼:“你就是个大傻/逼!!!!”
沈清源哭得更厉害:“是,我是傻/逼!可你知道我在城里打工有多苦多累受了多少气?你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我一心想和他过日子才撑到今天,可因为他我什么都没有了,我想不通!想不通啊!”
说到最后他伏在桌上放声大哭。他一哭,贺景瑞就不哭了,坐在地上怔怔地注视着他。
隔壁的歌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阿敏探头探脑地走进来,看看贺景瑞,又看看沈清源,尔后小心地说:“有什么事好好说,别吵架啊。”
坐着的俩人不说话,不约而同地低下头。
阿敏又问:“你们要吃饭吗?浩哥下厨,全是他的拿手菜。”果然有菜的香气从旁边飘过来。
“我不吃了。我还要去摆摊。”贺景瑞去拿毛巾擦完脸就走了。
阿敏拉起沈清源的手,热情邀请:“走,你来吃吧。”
不等沈清源说话,他又笑着说:“浩哥难得下厨,不把饭菜吃完他会失望的。”
实在不好意思拒绝,沈清源只得跟着阿敏出来。
阿敏递给他纸巾,指了指他的脸。他不好意思地接过纸巾擦干脸色的泪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