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清照停住不再说话时,安亭溪的耳朵和心里却是余音袅袅。她说她和赵明诚是——朋友?难道最美好的不是爱情吗?仅仅因为是朋友,所以足以同生共死?
尽管满肚子的疑问,可安亭溪并没有开口。她不想打断李清照的思绪,不仅因为她是李清照,更因为那是通过经历死亡获得的感悟。虽然自己好像也想过去死——就是重新跳进西湖里却回不了家那次,可是阎王爷好像并没有用正眼瞧她。
半晌,李清照才又开口说道:“德夫死了,在他急着赶往建康的路上……是的,他真的很着急。当听说圣上要起复他去知湖州的时候,他一定是想急着证明自己的。证明自己有血性,证明自己有担当……只是,人才到建康,还没来及动身去湖州,便……”直到现在,李清照说起赵明诚的死,仍然心绪难平,所以才会这么断断续续、欲言又止的。不过,安亭溪仍觉奇怪,李清照为什么说赵明诚想“急着证明自己”呢?起复,难道说,他是被罢官的吗?
只听李清照接着说道:“德夫走了之后,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忽然觉得就算是以前爱不释手的书中良友,也只是些冷冰冰没有温度的墨迹罢了。没有谁牵挂,没有谁陪伴……那么,我主动追随德夫,双双在地下做一对连理枝总是可以的吧?既起了这样的心思,身体比我更聪明,马上就茶不思饭不想起来。几天之后,连觉也不需要睡了,每日介只是恍恍惚惚。恍惚间,德夫来看我的次数越来越多,甚至到最后,我都已经意识不到王姐姐和鹰儿还在身边片刻不离,就想着德夫下次再来的时候,就带我一起去吧。岂料张汝臣一把火没烧到我,倒把小宝儿给害死了。他小小年纪,原本不该死的啊。宝儿聪明,三岁上我偶尔教给他的字竟然在其他地方见了也都能认得。后来出了这样的变故,我竟把自己要教他读书的承诺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而他却舍了自己的性命,救了这几船的字画古器,还有我们大家的性命。
”当我强打起精神去处理这件事情的时候,金人开始大举南下。我忽然意识到,德夫与我这么多年来共同积攒的这些东西怎么能轻易丢弃呢?它们也是我的朋友啊,难道真要让它们落入他人之手,任由着不懂爱惜之人作践?还有对我不离不弃的家人们,情势如此危机之下,李贵和王姐姐虽然为着安全,极力劝说我去泉州投奔德夫的二哥。可我没应允,王姐姐和李贵就再没提过,却自始至终都陪在我的身边。难道,我真能狠心置他们于不顾,只在乎自己的感受吗?
“我不能。那些字画古器于我而言,不仅是朋友,更是尊长,敬之爱之是我的本分。王姐姐李贵鹰儿雁儿青果,他们都是我的亲人,必须爱之护之。所以,我打起了精神,带着一家人踏上了逃亡之路。”
安亭溪终于开口问道:“夫人,您为什么不去泉州?去了泉州,不论是人是物,不都安全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