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湿又黑暗的地牢里,时不时传来老鼠吱吱喳喳的叫声。
太夫人和赵云滨却对此习以为常。
“今日是第几日了?怎么还不给饭食?”太夫人浑身无力的瘫坐在牢房一角。
饥荒逃难,锒铛入狱,她早已经不是那个眉发精致,妆容体面的太夫人了。
如今她双眼无神,眸光黯淡,甚至她清楚的看到一只蟑螂趴在她的脚尖上,她也懒得动弹将它赶走。
“问问问!问就有用了?有这精力不如想法子弄点吃的!”赵云滨皱着眉不耐的回答着。
关押多年,他性情大变,早就不再唯命是从,孝顺体贴,对自己的娘也没了好脸色。
原本普通的面庞因为瘦削看着也添了几分戾气。
“三日都没给饭食,定然是被黑心的牢头给贪了!待我出去之后,我一定要将这牢头抓起来杖责!”
赵云滨话音刚落,一个牢头拿着一个野菜馒头不悦的走了过来。
“你说什么?你要杖责我?”牢头一边说,一边抽出别在腰间的鞭子,隔着牢柱抽了赵云滨几鞭子。
如今赵云滨最怕的人就是牢头,见他抽了鞭子出来,连忙抱头鼠窜“大人饶命,小的不敢,您听错了,小的是在和娘说要好好表现,不然被杖责也是应该的。”
牢头嗤笑一声,定定的看着赵云滨的眼睛,直把他看得心里害怕的发毛,才哼了一声。
“算你识相。”
可太夫人却眼尖的看到了牢头手上的馒头,她像饿狼一般扑向牢柱,伸出枯骨一般的手指就要抢那馒头。
“大胆!”牢头又是几鞭抽向太夫人。
这才堪堪阻止了她抢馒头的动作。
“滚一边去,只要是咱们的馒头,大人肯定会给的,抢什么抢!”赵云滨害怕太夫人的举动惹的牢头不高兴,立刻上前一步推开了太夫人。
太夫人麻木的后退两步,眼睛却没有离开那野菜馒头。
“大人见谅,实在是这么多天都没吃东西,饿坏了,我娘脑子糊涂了,不是故意冒犯的。”
赵云滨挤出笑容,皮包骨的脸全是褶子,多日不洗的脸隐隐泛灰。
嘴里吐出的气息熏得牢头要背过气去。
牢头露出恶心的神情,继续说道。
“呵,这就扛不住了,秋水县百姓闹饥荒可是到了人吃人的地步,你们不过是饿了三日就受不了了?
果然是好日子过久了,稍微苦一些就受不了了。
若不是因为你们这些狗官贪赃枉法,把粮仓的粮食偷卖了秋水县的那些百姓也不会死的那么惨。”
赵云滨听了这话,痛哭流涕“牢头说得对,是我当时猪油蒙了心,我对不起秋水县的百姓,对不起皇上的厚望。”
太夫人的眼珠子转了转,看向她那最近演技提升不少的儿子,一言不发。
而后又看向了牢头手里的野菜馒头,吞了吞口水。
“行了行了,你也别演了,你有那精力演戏,我都没时间看你演,最近国库吃紧,咱们这里的牢饭要缩减,以后你们的饭食不定时。
今日就一个馒头,你们看着分吧。”
牢头将野菜馒头扔进牢里,自顾自走了。
馒头咕噜滚了两圈,太夫人立刻飞扑上去,一把摁住那馒头,就往自己嘴里塞。
可下一刻,她就被狠狠踹了一脚“你个狠心的老婆子,一个馒头,你自己就想独吞?一点不用考虑我了?”
即使被踹了一脚,太夫人也没有松开咬馒头的嘴,只是看了一眼赵云滨,更迅速的咬着馒头。
赵云滨恼羞成怒,也顾不上其他,上前一步就要从太夫人的嘴里撕扯下来。
几番扭打,最终太夫人脸上带伤,气喘吁吁的干噎着馒头。
赵云滨则撕扯到了一小片馒头,怒气冲冲的咬着。
“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看到姐姐母慈子孝的一幕。真是大开眼界。”
母子两人抢食吃的时候,牢房外头传来了嘶哑难听的声音。
母子两人都是一震,好奇谁会来探望他们。
太夫人甚至在想是不是那个跟她划清界限的父亲心软派人来看她了。
可一抬头,却是一个妇人。
妇人一个简单的圆髻,头上一只青金石祥云纹簪子,穿着藏青的绣金丝福寿锦衣。
端看打扮,像是一位权贵人家的老夫人。
可她头发花白,面目沧桑,容貌和养尊处优的老夫人完全不同。
太夫人眯着眼睛看向来人,多年被关押在地牢,她的眼睛有些看不清了。
直到牢头殷勤的捧来一支蜡烛,昏黄的灯光映到那人沧桑的脸上。
太夫人麻木的神情才裂开,她惊讶的张大嘴巴,不可置信的说道“罗纤云,你…你能说话了!”
“是呀,托姐姐的福,我哑了这么多年,恢复了,当然要来看看姐姐。”哑婆脸上带着浅浅的笑,看向太夫人的眼神依旧是恨意。
听到这个答案,太夫人冷笑一声“看来你发达了,也是,贵人们喜欢你儿子的样子,卖屁股的银子应该赚了不少。”
太夫人理了理自己衣裳,脸上显出鄙夷,依旧用高高在上的眼神看着哑婆。
这是她一辈子的仇敌,是她男人记挂了一生的女人,她绝对不能在她面前显露出颓败的模样。
可哑婆看到太夫人的模样只觉得可笑“姐姐,澈儿就不用你操心了,承蒙皇恩,他如今已经脱去贱籍,成了皇子侍读,你还是多担心你自己吧,我看你连饭都吃不饱,还要和儿子争抢,作为妹妹,实在心疼。
不如……”
哑婆的话让赵云滨燃起了一点希望,不等太夫人说话,赵云滨连忙感谢“谢谢小娘,谢谢罗姨娘。”
“滨儿,住口!她不过一个倒夜香的,早就不是赵府姨娘了,没资格做你的小娘!”太夫人疾声厉色。
赵云滨丝毫不理会太夫人这个时候的故作清高,他刚刚才吃了一口馒头,饥肠辘辘的,如果哑婆能让他吃饱,他喊亲娘都无妨!
“小娘,罗姨娘,可怜可怜我们吧,我是你从小看着大的,娘就更不用说了,你是娘的贴身丫鬟,以往主仆感情也是深厚的,后来的都是误会,如今我和娘都这个地步了,求小娘可怜可怜我们,给点吃的。”
太夫人看着不争气的赵云滨,实在觉得丢脸,气的将头扭向一边。
这个时候她不得不承认,她的儿子不仅平庸,还没骨气。
“是这样嘛,姐姐,咱们主仆情深只是因为误会?”哑婆嘶哑的嗓音让太夫人想到了从前。
从前,她们主仆的确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