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濑美雪双手捏紧挎包的带子,见两个同伴都在低头沉思,嘴巴张了张,到底没有说出自己的疑问,而是乖乖跟在身边朝集合地走去。
如果是我被错手活埋的话,一定会特别生气……她按照五木大叔提供的思路往下想,但大家已经冒着下暴雨山体再次塌方的风险努力把我挖出来了啊,根本不存在什么见死不救、冷眼旁观的仇怨嘛。
林风清冽,美雪冷静下来,开始努力理顺其中逻辑。
先假设所谓的“复活”是事实吧?估计那人本来就没死,只是因为种种原因施救者误以为受困者断气了。一阵雷击误打误撞救活还剩一口气的他,可惜当时的情况过于混乱,没有专业的医生护士在场,未免同伴“尸体”被山洪冲走,寻宝团剩余成员仓促间决定就地掩埋——这种事完全就是一个个意外综合起来导致的,怪不了任何人——等从土坑爬出来,要实在气不过,回家联系各个伙伴,约出来好好抱怨一通,大伙认认真真道个歉,事情不就过去了吗?真的有必要耿耿于怀好几年,一路尾随到天草,用那样残忍的方式杀害中田小姐、袭击阿一吗?
难道大家除此之外还做过非常恶劣的事,五木大叔刚才隐瞒下来了?美雪握拳抵住下巴,这说不通啊!这位长辈平时很爱占小便宜没错,可大是大非上从来没犯过糊涂;同理,一旦寻宝团成员做出过害人性命的事,他绝不会带自己与阿一参加这次活动,昨天更不会把和树跟黑羽君高高兴兴介绍给寻宝团成员。大叔没错,其他成员也没错,那错的……一定是死里逃生的那位先生喽?
美雪在五木的指引下越走越远,完全忽略了凶手是寻宝团其中之一的可能性。因为大家都是熟人啊?要说冒名顶替混进来什么的,难度也太大啦!爬完最后这层石梯就到集合点了,坡有点陡,她不再琢磨杀人犯的心思,专心脚下。
杀人犯杀人的原因重要吗?当然重要,然而更多时候,美雪又觉得好像完全不重要。她在高中生侦探身边见识过太多杀人犯,不可否认其中有怀抱血海深仇、偏偏现行法律不能还其公道的可怜人,但更多的只是想要杀人而已。
为了正当化肆意发泄情绪或者恶意谋夺利益的行为,犯人什么千奇百怪的理由都说得出来,常常把自己都给骗过去了,反过来指责阿一不该揭穿他们的阴谋。然而杀人就是杀人,只要愿意,恨可以是杀人的理由,爱可以是杀人的理由,冷漠可以杀,热情可以杀,遗憾可以杀,圆满可以杀,罪魁祸首可以杀,无辜的目击者照样可以杀。凶手与受害者到底谁是好人谁是坏蛋,她不能每次都分辨地那么清晰;但她知道,破案对阿一是种伤害。屠刀落下,便注定有好人受伤,不管是葬送性命,还是违背纯良的本性将他人视作蝼蚁践踏,对善良的观众来说,那都是一种不该发生的酷刑。
“学长~”
一阵香风欢呼着略过美雪,直扑金田一。
男子高中生登时魂飞魄散,灵活走位躲到青梅身后,拽住她胳膊紧闭双眼崩溃尖叫:“啊啊啊啊啊白发鬼又来啦救命!”
“讨厌啦,学长!是我,我!”
美雪平静地说:“是艾米丽哦。”
“对呀~”
混血儿美浦艾米丽是他俩在不动高中高一的学妹,有一头绚丽的金色头发,薄汗淋淋,脸蛋红润,胸脯剧烈起伏,瞧着是累坏了。
“艾米丽,你怎么了?”五木大叔嫌弃地瞥了眼金田一,“气喘吁吁的。”
女孩对着大人明显收敛了许多,不好意思地解释:“我睡过头了,害怕迟到,就一路跑过来啦!”
“什、什么嘛,原来是这样啊……啊哈哈哈!”
金田一尴尬大笑,又在美雪面前丢脸了呜呜(咦,为什么要说又),他恨不得立马扛着火箭逃离地球。好在金田一不需要无助地等待日本载人火箭降价到平民都能使用的那一天,石阶前面有一大片平地,集合点到了。
东大退学的宝藏猎人赤门秀明,以及考古学副教授最上叶月已经在那里百无聊赖地等待。导游天堂四郎跟金田一他们前后脚从另一个方向过来,昨晚他住在自己家里,所以不与客人同路。
金田一清清嗓子,主动上前用自己昨晚受袭的经历提醒众人注意安全。人们大吃一惊,接受了他的好意。反正五木双手一摊,坦言自己该说不该说的都说出来了,两个寻宝团成员也没了顾忌,准备投桃报李。可惜最上小姐与五木大叔一样是上次立山寻宝才加入的队伍,赤门跟遇难者倒是一起行动过三四次,但是那个龙崎三郎话很少,他知道的竟然不比五木这个记者多。
“其实你压根不对寻宝以外的事情感兴趣吧?”五木犀利吐槽。
赤门一脸理所当然:“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你高兴就好。”
“那是肯定的吧?切,莫名其妙。”
“你!”
“嗯?”
不仅仅是四郎,艾米丽也听得一头雾水,大伙这才想起她同样是这个团队的新人,七嘴八舌地讲起那个白发鬼传说背后的故事。众人或坐或站闲聊片刻,古董商矢木泽亮顺利抵达,再等个五六分钟,编辑和田守男终于上气不接下气地出现了。
五木阳介跟和田交好多年,见状忍不住吐槽:“你太慢啦——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主办人自己迟到十分钟!”
和田今早睡过了头,还背着大包小包的资料设备,爬山确实困难了点。他耷拉下眉毛,歉疚地堆笑道歉:“哎呀,真是太不好意思了,一直以来总是这样……那么,所有人都到齐了,我们、咦?藤子不在?”
众人东张西望,果真不见冒险摄影师赤峰藤子小姐,怪了不是?她以前都会提早到的。
和田先生笨拙地掏出手机联系藤子,一直没人接。赤门是个急性子,否则也不会第一个到,他等了半天,心头本来就不爽,眼见最磨蹭的编辑都到了藤子却没个人影,不禁大声埋怨起来:“昨天发过地图,不至于这里也会迷路吧!”
大伙只当没听见,藤子办事可比这毛毛躁躁的家伙靠谱多了,也讨喜多了,毕竟她的兴趣在于拍照而不是分宝藏,威胁低的人总是更容易博得他人好感。中田小姐的惨死还有金田一的遇袭,即便再怎么努力安慰自己那只是意外,心里多少有些忐忑,至于上午才能参观的观音穴……这不是还有时间吗!大不了把原定的早餐省出来,拿几个面包路上边走边吃,反正十点之前必须找到人!
艾米丽自告奋勇用探测术寻人,大家拿不出具体的寻人计划,这玩意儿聊胜于无,随她去吧。和田打电话给前台,得知藤子很早就退房出发了,虽然不知道这条唯一可以通行的道路她个成年人是怎么走丢的,但人家是摄影师啊?没准想着时间还早,去岔路口探险结果遇到了什么呢?总之,人们准备沿路倒回去找。
“呼……真是的!藤子到底去哪里了啊?净给人添麻烦的家伙!”
“好啦,赤门,等找到她再抱怨给她听吧?”
“赤峰小姐,你在这里吗——”
“啊,快看快看!”没人抱有重望的探测棒给出了提示,艾米丽惊喜呼唤,“这个草丛里面有东西!”
诶,等等,草丛?
众人头皮发麻,连忙拂开碍事的野草,发现杂物零零碎碎洒了一地。
“这是藤子的相机!”
“她、她从来不会这样把相机随便丢在草地上……”
“难道说……”
“和田先生,你再打一次赤峰小姐的电话!”
“啊、好!”
爱偷懒的乌鸦躲在高高的树梢上,睡眼惺忪,瞥了眼底下咋咋呼呼的人类,回头专心梳理羽毛。急促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大鸟吓到炸毛,反应过来后“嘎嘎”跳脚骂了几句。同伴们嘻嘻哈哈嘲笑起来,约它同去享用新鲜的自助餐。
“咕?”哪里啊?远吗?
“嘎——”懒鬼!不远,就是那边那片被人类塞满石头的平地。
“啾!”太好啦!
乌鸦同伴实在受不了这个在人类巢穴长大的家伙——它居然还会夹子音你敢信——仗着这片森林没有任何生物敢挑衅它们族群抢夺食物,索性由着性子张开翅膀扑过去,先跟对方嬉闹玩闹一通再说,夹子音可爱捏。
单纯的鸟儿失算了,人类通常不会认为自己在乌鸦的食谱上,所以一行人毫无顾忌地循着手机铃声找了过去,誓要带回凶多吉少的同伴。
那里是墓地,野草从青石砖缝隙中挤出,墓碑倒斜,观音像慈悲敛目,手机在主人裤兜里勤勤恳恳地鸣响,赤峰藤子头部被十字镐敲碎,胸口划着十字架,身上有几根标志性的白色长发,靠坐在断裂的石柱上,表情惊愕,活像是见了鬼。
“白、白发鬼!”胖子编辑连连后退,面上血色尽失,“果然、果然是他……是他干的!我我我们……会被赶尽杀绝!被那个变成白发鬼的男人!被龙崎三郎!”
群鸦丢了食物,发出愤怒的警告声。
“那个,先报警吧?”
“嗯、嗯……”
又是早起工作的一天,乌丸莲耶神清气爽处理着文件。技术组成功在辛多拉公司的服务器中找到些许可疑痕迹,贝尔摩德私下联系工藤夫妇,波本莱伊在群马县出没,它只觉得今天哪里都很顺利,果然是跟家人待在一起的缘故吧?组织首领哼着不知名的小曲,签名通过琴酒调用武装直升机的申请,准备晚上再去拜祭“父亲”,给小朋友们足够时间,在当地玩个痛快。
时间比预想中超了一点没错,老乌鸦点开清酒对美国混乱里世界的整改计划,手指打起节拍,但是度假嘛,高兴最重要,回去之前让伏特加给天草特色礼盒加码,跟皆川家大人道个歉不就好喽?小事,都是小事。
乌丸莲耶想得开心,伸手去拿茶杯,警笛随着茶水倾倒的声音从庄园外呼啸而过。
“……”
清茶爽口,点开朗姆发来的邮件,跟昨天早上一样,又是凶杀案。
晦气!还是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昨晚没有过分熬夜,年轻人早早就起床了。他们是学生,作息要比日夜颠倒的戴尔蒙德规律得多,乌丸莲耶来到餐厅时,不见戴尔的身影,两只小的正黏在一块研究朋友的奇怪短信。
“我怎么知道雷击死人会不会让他睁开眼睛?”隼困惑地挠挠脸颊,“这事多缺德啊,我又没试过……话说金田一怎么大清早的想问这个?”
可怜的小塞壬,这下知道保密身份有多重要了吧?瞧瞧都遇上些什么问题。
“不知道诶,要不去菜市场买点鸡鸭做实验?”和树提出建议。
“有道理,不过时间上好像有点来不及,等回米花吧?还有,早啊,大侄子!”
和树这才回头发现轮椅上的青年,跟着好友挥手打招呼:“乌丸先生早!”
“早,昨天休息好了吗?”
“休息好啦!”
“被子可软和啦!”
乌丸笑容慈祥:“嗯嗯,那今天的计划稍稍改动一下哦?我们半个小时后就出发去新和町,想做实验对吗?留出时间,我们晚上再去宗徒样祭拜父亲,如何?关于多玩一天的问题,克彦先生那边我会跟他沟通的,保证不会耽误你们上学。”
小朋友们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稀里糊涂答应下来,只有隼带着小叔叔的责任感姑且问了一句:“戴尔还没起床耶?”
“对哦,我记得耶尔先生昨天早上光是换衣服就换了半个小时,来得及吃饭吗?”和树揣着手手关心。
“他会来得及的。”
冷酷无情的组织首领微笑保证,不知道为什么,和树打了个哆嗦,迷惑地四处张望,哦,窗户开着呢,大概是风吧?
呼呼大睡的戴尔蒙德伸手紧了紧被子:真的吗?我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