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婉本是想着要责问她的,明明有令要他不得靠近,可自己落了水,怎得刚巧便是她救了自己?可现下又见是她端了姜汤过来,倒也不好责问了。
即便是两人没什么关系,但人家既救了自己,又为自己善后,可不能过河拆桥。
李氏见她不说话,只当她是在闹别扭,忙将姜汤递了过去,不想此次陆青婉倒是听话得很,接过之后,用小勺舀了好几勺喝下,不想李氏仍是站在床边盯着她。
陆青婉试探地看了她好几眼,不想李氏都没有出去的意思,陆青婉也有些不好意思了,歇下了动作。
李氏见她如此,知是因为自己,便退开几步,到了圆桌前坐下,不欲立即出门去,她是想着,得亲眼盯着她将姜汤喝下才行。
陆青婉向来不喜姜汤,她是知道的,可落了水自是要驱寒的,除了姜汤别无选择,可她有时却是孩子心性,李氏无法只得是自己盯着才放心。
见她走开几步,陆青婉这才继续喝起来,可喝着喝着,也不知是怎得了,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全都滴进了姜汤碗里。
陆青婉这边动作明明不大,李氏却是不知怎得了,好似是有心灵感应一般,想过来看看,刚巧便瞧见她在哭泣。
见她竟是在哭,李氏也是摸不着头脑,只得是上前去,轻声问道:“这是怎的了?”
说话间,李氏的手已然是抚上了陆青婉的背,缓慢而有节奏地轻拍着。
陆青婉一头扎进李氏怀里,含糊不清地喊了一声,道:“娘。”
现下正是落了水受了凉的时候,又是仅有李氏一人从旁安慰着照料着,陆清婉心中的防线也渐渐落下,到底是自己的亲娘,母女哪有隔夜仇的,陆青婉此时也不愿再憎恶她了。
李氏是难以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陆青婉竟是开口叫自己娘了?
忙轻声问道:“你说什么?”
李氏自是明白自己做的当年的那些事情,对于陆青婉来说是有多么大的伤害,可现下见他竟是肯开口唤自己了,李氏自是高兴极了,却又不敢相信,唯恐是自己的幻觉。
陆青婉听了她的问话,这才从她怀里钻出来,一双眸子却是定定地盯着她,道:“娘。”
李氏听了这话眼泪登时便淌了出来,止不住地啜泣着说不出一句话来,只得是用肢体动作表达情绪,一把搂住陆青婉,压进怀里。
陆青婉更是百感交集,她之前从未想到,在自己身边服侍自己、照顾珉儿的人,竟是自己的母亲!
这些天陆青婉也想了许多,他明白母亲那时候年纪轻轻,自是思虑不周,可即便是千错万错,她也是自己的娘亲,即便是天下所有人都在责怪她,自己也没有任何立场去责怪她。
明明记得那时母亲是尚还怀着身子便离世了,如今却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这也叫自己难以去相信。
可事实便是如此,叫人不得不信。
即便是再多疑问,如今却也问不出口。
她明白李氏这些年定是过得不容易,如若是自己再拿着当年的事情问她,少不得两个人又得争吵起来,现下自己也已是做娘亲的人了,自是明白做母亲的难处。
既是陆青婉肯叫这声娘,便是承认了她。
李氏听了她的话是高兴极了,现下是心满意足,服侍着人将姜汤喝下,正欲退出去,不想陆青婉却是忽地叫住了她。
即便是叫住了人,却不愿意直视着她,无他,只是,不愿叫她瞧见自己眼里流露着不舍,只低着头轻声道:“既然我已经认了你,那以后下人的活计你也不需再做了,只安心享福便是。”
陆青婉这话说的别别扭扭的,却是句句都在关心着李氏,听她如此说话,李氏心里是熨帖的很。
李氏是想着自己这么长时间的守候,终归是有了回报,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怎会真的对自己不屑一顾。
实则这么些年李氏自己也在后悔着,当年自己实在是太过于任性,没有考虑过他人的感受。
这几年更是时常后悔,因而才去了陆府,装作小小的一个丫鬟,只求侍奉在女儿身边,不求她能将自己当做亲娘一般对待。
李氏是明白的,她知道自己当年是犯了多大的错。
她更是清楚自己当年是有多么对不起那个家,只因自己的一念之差,竟是生生毁了自己女儿的一生,好在是陆家人对她不错,否则可不得悔青了肠子。
如今得了女儿相认,李氏已是别无所求。
现如今,她既肯认自己做亲娘。李氏没有再对不起她的道理,因而李氏给卢青婉的药又放进了朱砂,此次并未瞒着陆青婉,她也是没有反对。
既然已经认了她是自己的娘亲,自是知道她没有害自己的道理,且这怪病她也是亲历者,自是明白其中玄机。
实则陆青婉自己也未想明白,这遗传来的怪病究竟是从何而起,只不过现下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实在是无暇顾及许多,即便是李氏日日照料着,却也未见好转。
陆清婉日日喝着那汤药,自是觉得这药效不如以前,心里头也是疑惑的很,便寻了机会来问李氏,不想她是支支吾吾的,经不住陆青婉的再三询问,终是说出了实情,这她才晓得原来这朱砂也不过是暂时抑制罢了。
陆青婉问及李氏如若此病要除根,需得如何去做,可李氏却是顾左右而言他,任陆青婉再怎么询问也撬不开他的嘴,被问的厌烦了,李氏是只道:“你有我这个亲娘在身边,我定是不会让你早逝的。”
如此陆青婉也没了法子,只得是任由他去了,可自己身上这病如若是无法去除病根,那终究是缠绵病榻。
现如今身子日渐消瘦,脑袋也昏昏沉沉的,不见好转,只得是眼瞧着自己的身体一日不日一日,如此下来这日子更是没了盼头。
如今陆青婉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孤女,她已寻回了娘亲,且又有一个正在求学的孩子,自是无法放下这一切,还有夫君在,有这和谐美满的家庭,是如何也无法让她放下的。
李氏明白她的焦虑,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更是着急她未将自己的话给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