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宫里的年宴一点水花都没有。
不仅仅是宫中,整个郢都都充斥着低气压,就连街边摆摊的商户都早早收了营生,窝在家里闷闷的过年。
没人敢在这时候大办特办,那简直和找死没有区别。
太子失踪,皇子被杀的消息已经过去了快半年,那种压抑着让人无法呼吸的气氛仍然在郢都上空盘旋着。
每个人都知道因为这件事安帝几乎愁白了头发,皇后更是当场就病倒了,养了半年都没能养好,至今也仍旧卧床不起。
几乎所有人这半年都很躁郁,谁也不想去触那些大人物的霉头。
就连平时总是在朝堂上吵得很凶的世家都难得的安分了一些,整个郢都都陷入了很诡异的和平和宁静中。
那宁静太过诡异,就像是压缩的火药,只要稍有火星就会将整个郢都炸得人仰马翻。
……
雪花从空中坠落,将整座城池笼罩在洁白之中。
厚厚的积雪压弯了路边的草木,掩盖了一地的荒芜。
马车停靠在庄子门口,并未吸引太多人的注意,每个见到它的人都以为这只是一场寻常的到访。
毕竟每个年初年末,主家都会派人过来一趟。
庄子最偏僻的一个院子门前,护卫恭敬地打着伞,看着男人一步步走进院子中,自己则等在了外面。
院子里有几株苟延残喘的梅树稀稀拉拉点缀着几朵娇艳的红花,幽香弥散在空气中,并不多么浓烈。
几个人看到男人便立刻跪了下来,粗糙的嗓音刻意压低了一些。
“二公子。”
林雪青看着他们,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有什么情绪:“人找到了?”
那些人互相对视,跪在最前面的人犹豫着点了点头:“找到了,但只找到尸体。他太警惕了,入了林子从马上摔下来滚下了山坡,摔得面目全非。”
林雪青愣了愣,眼神中流露出意外,似是不相信:
“确定是他?”
那人想了想:“我们找到尸体的时候,野兽已经将他的半边身体吃了,剩下的身上全是刀伤箭伤,基本都已经溃烂,看不出到底有多久了。不过当时进入林子的也只有他,应该……八九不离十。”
林雪青这一次很久都没有说话。
跪在地上的人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指示,想了想,将一个东西递给了他。
那是一块人皮,人皮上沾着血,有一团暗色的标记在上面。如果是旁人或许不会知道这是什么,但林雪青很小的时候曾经跟随母亲进过宫,在一次机缘巧合下他在纪砚尘的背上见过它。
是一块很小的胎记,属于纪砚尘。
林雪青没接那沾着血的皮,幽深的眼睛里都覆着寒霜,最后冷冷道:“将东西送去给皇后娘娘吧。”
地上的人愣了一下,随后点点头,应下了。
人都偷偷走了,林雪青立在院子里沉默了片刻,最后抽出腰间别着的红木折扇,唰一下展开出去了。
门外等待已久的护卫立刻撑开伞,与林雪青一起离开了。
……
乌鸦立在枝头发出嘎嘎嘎的叫声,惊落几团坠在树梢的积雪。
皇后病情加重的消息没两天就传出了宫,在整个郢都掀起了轩然大波,不仅如此,渐渐开始有了很多人在私下偷偷议论。
太子身死的消息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短短不过一个上午就传遍了整个郢都。
听说皇帝在朝堂上大发雷霆,还吐了血,将一众文臣吓了一大跳,最后这个早朝也就不了了之了。
…
林雪青到明月居的时候,几个关系不错的同好已经聊上了,听见开门声纷纷停下看过来。
林雪青轻巧地收了手中折扇,露出一个温和无害的笑容:“诸位都到了啊,看来是明昭迟了,真是抱歉。”
在座的都是郢都几个世家的庶子,平日里他们这些在家中没什么地位的庶子最能玩到一起。
其中一人听见林雪青的话立刻站起来:“怎会来迟,是我们来早了。明昭快来,坐这儿,专门给你留的位置呢。”
“谢了。”林雪青笑着坐下,“诸位方才在聊什么?”
有人主动给他斟了酒水,笑说:“明昭还不知道外边儿传的那些消息吗?”
“什么消息?”林雪青道了谢,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太子殿下已死的消息。”另一人接道。
林雪青眉毛一扬,诧异无比:“不是还未找到踪迹吗?我不过几日未曾出府……难不成殿下已经被找到了?”
有人摇摇头:“听说只剩下了一张皮,其他的都被野兽吃了,啧啧,真是报应。”
“一张皮?”林雪青茫然。
“我们也不清楚,好像是一张能证明身份的人皮,直接被人送到皇后娘娘宫里的呢,吓得皇后娘娘到现在还昏迷着呢。”
“呵,要我说,纪砚尘也是活该。”有公子哥嘲讽着笑起来。
旁边的人也跟着笑:“是啊,谁让他老是跟咱们几家作对,皇上尚且要礼让世家三分,偏他是个油盐不进的,老是对着干,死了也是自己活该。”
林雪青目光扫过他们,表情也是松了口气:“死了也好,这段时间家主总是提心吊胆的,现在总算是尘埃落定了。陛下如何了?”
“吐了血,早朝都是被人抬回去的。”
这话让包厢里有了极为短暂的安静,不知是谁笑声说了句:“我看陛下精神大不如前了。”
这话让所有人表情为之一振,干笑着道:“害,这也不是咱该瞎操心的。反正也不会怎样,我们这些庶出啊,也就每天吃吃喝喝玩玩,差不多了。”
“弟兄说的是。我听说明月居新出了一道菜肴很是受欢迎,特地让厨房做了。来来,大家快尝尝味道如何!”
众人不约而同止住话头,喝酒的喝酒,吃菜的吃菜。
林雪青将酒杯里的酒喝尽了,和众人随口谈笑着。任谁也不会想到,这个消息的源头便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