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童钰早早躺下。
“怎么睡得这么早?”海青问,“是不是不舒服啊?”摸了摸他的额头,冰凉,没事儿。
童钰说:“就是觉得有点累。想早点休息。”
海青点头,让他早点睡,他去院子里转转。
月亮快圆了,马上正月十五呢!他一边看月亮,一边想,兰若和竹若在干什么呢?窗下看月亮,还是灯下绣荷包?
他喜欢安稳的踏实的看得见摸得着的生活。他跟着父亲,在太医院勤学医术,也只是想给妻子孩子一个温暖的家,丰盛的物质生活。他觉得自己一直很幸运,有一个慈祥而正直的父亲,还有一群好兄弟。他和童钰、凤冈、又希最大的区别是,是他更注重眼前实实在在的生活,只有脚下踩实了他才有安全感,也才能给别人安全感。他是他们中年纪最大的一个,也是心性最稳定的一个,他不擅说教,但他知道,既然年纪最长,就应该以自己的言行举止做示范,处处做榜样。
他一个人坐着,在清冷的山风中,幸福地想着近在眼前的兄弟,远在京城的妻儿。尤其是竹若,一想到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晚上在寺里吃素,刘凤冈感觉没吃饱,馋起了驴肉火烧,就让马尔佳偷偷从山下弄了几个回来。给沈又希、巴雅送了一份,把剩下的提了回来。
“快,海青,还是热乎的。叫童钰来,”刘凤冈悄声说。
“你怎么能把这个带到寺里来?”海青带着责备的口吻。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刘凤冈拉着海青进了屋。
“钰儿,钰儿,快来快来,正宗驴肉火烧。”
“他睡了。今天有点怪,早早就躺下了。”
“没事吧?没事儿就让他睡,咱就不打扰他。咱俩趁热吃了。给他留一份。”刘凤冈站在童钰床边,一边啃火烧一边说。
他俩哪知道,此刻的童钰,正魂游封龙山呢!
随着他一步一步的行走,故事在他脚下铺展开来。
少年童钰,哦,不对,少年梁山伯辞家前往封龙书院求学,途中遇到女扮男装的祝英台(梅嬉)也去封龙山求学,两人结伴而行。
故事里的梅嬉还是那么活泼跳脱,小精灵一样。她小小的身躯上扛着一个大大的竹背包,蹦蹦跳跳地在山路上走着,哼唱着,见到小鸟打招呼,见到花草嗅一嗅,明亮的大眼睛,看哪儿都格外新鲜。
童钰走在她的身后,瞧着她一身是光,照亮了周围,也照亮了他。
越过山峦,行过一处溪流,她脚下打滑,跌进了水里。幸好他在身后及时接住了她的竹背包,才不致连人带包一起落水。
她回头,冲他展颜一笑。莫名的喜悦和心动,像电流一样流过他全身。
两个湿衣湿鞋人,找了一个高处,坐下来。
她不肯脱鞋。童钰过来帮她脱了下来,她的脸瞬间就红成了一树桃花。
世间男子,再怎样也装不出这小女儿情态。
童钰心下明了。他不说,无须说。
她不说,是因为在他的眼睛里,她看到了“我明白”“请相信”六个字。
至此,梁山伯与祝英台相遇了。
命运真是很奇妙。花了十七年时间来成长,攒够了阳光和雨露,攒够了激情和力量,就为了这一刻的相遇。
为了保护她,童钰抢着跟她住一个房间。把有阳光的窗台给她。每天早早去井边打水。夏天采艾驱蚊虫,冬天买炭烧热水。那一世最好的三年时光,童钰是在这窗下度过。那株素心腊梅,日日都见证着。
那时刘凤冈叫白朴,家境优渥。当然,来封龙书院的,家境都不差。毕竟这是私塾。白朴作为元好问先生的干儿子,在书院里横着走的。那傲娇、人模狗样的德性,跟现在有一比。哈哈哈~ ~ ~ ~
海青居然是书院的先生,叫刘自然,教授天文地理,特别严肃,特别一板一眼。居然还留着山羊胡子。
而沈又希,居然是书院看门的,叫李德佑。喜欢喝酒、吃花生米、下棋。而他的棋艺,跟李冶不相上下。
你看命运多奇妙。那些重要的人,总是会以不同的身份,聚在一起。
所以,你看,遇见的,都是该遇见的。发生的,都是该发生的。
梅嬉性子好动,最喜欢去集市上买东西。童钰自然是亦步亦趋地跟着。
这晚他们回来晚了,院门已经关上了。
童钰找了一处稍矮的院墙,准备翻墙而入。
他托着梅嬉爬上墙,自己也上了墙。两个正准备跳呢,发现白朴举着火把,带着几个来到院门口。
“李德佑,起来起来!”他大力拍门。
李德佑慢条斯理地爬起来,打着哈欠问什么事。
“看到梁山伯和祝英台了吗?”他问。
“没有。”李德佑点点头,准备继续去睡觉。他昨天跟李冶那老疯子拼了一夜象棋,需要补觉呢!
“他们回来,不许给他们开门!太不像话了!院长多次说了,除了放假期间,其他时候,不许外出。这两个胆子太大了,简直是胆大包天。”白朴说。
“胆子再大,也包不了天。人体的胆,最大也只有这么大,是吧?”刘自然掐着自己的大拇指,“你知道这天有多大吗?无边无际。人只有一个地方,可以与之匹敌。”他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只有心,可以包天。”
刘自然最喜欢去龙兴寺,找庙里的老和尚聊天,有时候聊晚了就睡在那里。今天看天还早,就回来了。
“先生。”白朴虽然跋扈,但对院内的每个先生,是非常尊敬的。他就是看不惯这梁祝二人同穿一条裤子的亲密样。
“行了,都回去睡吧!”刘自然对一群人挥了挥手。
几个人不情愿地回去了。
童钰待人都退去,先跳了下去,在墙下伸手接梅嬉。
梅嬉纵身跃下,直接把童钰扑倒在地。
童钰后脑着地,眼冒金星。
梅嬉生怕他叫出声来,立即捂住了他的嘴巴。
这是他们第一次亲密接触。他搂着梅嬉的身体不想撒手。梅嬉趴在他身上不愿离开。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着看着吧,那啥,沉睡了十七年的荷尔蒙被叫醒了。
童钰想也没想,就亲了上去。
这一幕,被起夜的李德佑看到。但他什么也没说。以他的智商和眼力,梅嬉的女儿身,怕是早就被识破了吧?
鸟在叫,风在笑。两个人好不容易才清醒了。
于是牵着手回屋。
“别忙!”童钰想了想,拉着梅嬉去了藏书楼。
两人翻窗进去后,在里面大喊:“开门啦!开门啦!”
终于惊动了藏书楼的管理员。你道这管理员是谁,居然是童钰的爸爸童一山!哈哈!
这动静大得,直接把刘凤冈一伙儿招来了。大家一看,这俩货被锁进了藏书楼,难怪屋里找不到人。自行散去。
刘凤冈自然是不信的。他搬进了童钰和梅嬉的房间。
这人咋这讨厌,是吧?
这一天,童钰帮梅嬉打好水,就在门口守着她洗澡。
刘凤冈跑过来说:“童钰,童钰,不好了,不好了!李先生家的猫跑到元先生家偷了一条鱼,元师母正拿着菜刀四处追赶,要剁了这偷吃的猫。你赶紧去看看。”
这可不得了。这猫是李冶的心头爱,没了猫,先生怕是活不了。
等童钰飞奔而去,刘凤冈就返回了屋。不就是洗个澡吗,搞得这么神秘兮兮的,他倒要看看,有什么猫腻!
他笑嘻嘻地推开门,准备给梅嬉一个出其不意地惊喜。推开门,才知道,这不是惊喜,是惊吓。不仅惊吓了梅嬉,也惊吓到自己了。
他连声道歉,红着脸退了出去。
知道了梅嬉女儿身,刘凤冈不仅不再为难他们俩,还处处维护他们,替他们打掩护,和童钰成了好朋友。
三个人结成了攻守同盟。
元好问:“祝英台怎么没来上课?”
梁山伯:“回先生,李先生让他去给猫洗澡了。”
白朴:“是的。李先生的猫不小心掉进了粪坑。”
元好问心下说,这脏活,李冶自然是不肯自己干的。
李冶:“梁山伯和祝英台怎么没来上课?”
白朴:“元师母让他们去山上摘桃子去了。”
李冶心想,也是,不能让一个女人自己上山摘桃吧?
刘自然:“梁山伯、祝英台、白朴,干什么去了?”
其他人:“报告先生,他们帮师母砍柴去了。”
刘自然心想,下次也让他们帮我砍点柴。
也怪,人家是头悬梁锥刺骨,考试却不及格。
他们三个人一天到晚在外面晃荡,却科科考满分。
所以,先生们真有什么事儿,就直接差遣他们三个人了。
李冶甚至让童钰帮他整理手稿。那些数学上的东西,除了童钰,也找不到能看懂的人。
差遣别人,先生们有负疚感。
他们都是父母花了大价钱,来刻苦攻读参加科考的。万一考不中,学生说都是先生平素里不让学习,天天帮着先生做事情,岂不摊上大事了?
差遣他们三个,事情办得好,用着也顺手,成绩也不赖,自然是于双方都有利。不,于先生们利益是更大的。
就这样,他们成了书院最得力的帮办。上至院长元好问,下至守门的李德佑,莫不与之交好。
其他同窗效仿他们,帮老师们砍柴、种地、跑腿,每每被老师呵斥。不得已,他们只好向这三个人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