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唐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幕幕往事便开始在她脑海里浮现。原来,她娘家原本有兄弟姊妹五个,大哥在十四岁时生病死了。二哥唐禾兴早年间被国民党抓了壮丁,但由于他特别会装疯卖傻,而且还经常把屎尿拉在床上,所以只在部队里待了半年就被撵回家了。唐氏是三姐,下面还有个妹妹,前些年嫁到隔壁村,后来因难产也死了。而唐禾茂则是家里的小幺儿。
唐氏虽是个女子,但却很孝顺懂事,从小便替父母担起了照顾弟弟妹妹的责任,在父母的眼里她更像是家里的老大,和二哥四妹幺弟关系也特别好。十六岁那年,她父母突然将她许配给了同村向家的独子——向友德。尽管这向友德是个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可因为当时向家在村里还算是富贵人家,所以这门亲事让村里很多人羡慕不已。而唐氏因为年纪小,再加上那时候的人思想比较传统,婚姻大事都是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因此她也只能认命。
两年后,唐氏便与向友德成了亲。可她父母并没有把向家送来的彩礼钱为女儿置办嫁妆,而是用这笔钱给被部队赶回家好几年的二儿子(唐禾兴)买了一个跛脚媳妇,剩余的又给家里置办了不少家当。对此,向家倒也没说什么,可村里人却炸开了锅,都在背地里说他娘家是卖了姑娘买媳妇,而她娘家的父母兄弟却不以为然,因为他们攀向家这门亲戚就是为了捞些好处,也希望女儿以后能从向家弄一些家产来贴补娘家的兄弟姊妹。
自打三姐嫁到向家后,十二岁的唐禾茂那小日子过得真可谓是逍遥自在。因为他姐夫向友德虽然是个纨绔子弟,但却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对这个小舅子更是百般宠爱,吃的穿的用的都给他全包了,就连他后来娶媳妇花的钱也是向友德替他出的,所以村里的人背地里又开玩笑的说老唐家钓到了一个金龟婿。
可是好景不长,由于向家坐吃山空,加上向友德游手好闲,不学无术,花钱又大手大脚,还染上了喝酒赌钱的恶习,只十来年的功夫,向家便败落了。与此同时,唐氏娘家的父母也相继过世,她那两个兄弟(唐禾兴唐禾茂)本以为向友德会像以前一样帮助他们,可事实却让他们大失所望。从此以后,他们便记恨上了向家,渐渐地跟向家就疏远了。而真正导致他们两家彻底决裂的是六零年全国大饥荒,这事还跟唐氏有关系呢。
前面我们说过,那三年特殊困难时期是全国性的,城里乡下都一样,到处都缺乏粮食,甘唐堡这个偏僻的山村也一样,村里大多数人家都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向家也不例外,唐氏娘家就更不用说了,这会儿的唐禾兴已跟他那个买来的跛脚媳妇生了七个小孩,最大的十八岁,小的才满月,一群娃娃嗷嗷待哺,平常要养活那么多孩子都很难,更别说遇上这样的大灾年了。七个孩子让唐禾兴心力交瘁,自顾不暇。而唐禾茂家虽然才有三个小孩,可他媳妇又怀上了一个,再加上他本人生性懒惰,家里时常揭不开锅是常有的事。所以他们兄弟俩隔三差五就会带着孩子们去向家打野食。
虽说这个时候的向家已经完全败落了,可因为唐氏勤劳能干,经常会去镇上帮人干点杂活,多少也能赚到点口粮。所以她那两个兄弟每次带着孩子们过来,她都会给他们做饭,临走时还悄悄分给他们一点粮食,就这样过了大半年。
有一天,唐氏突然从镇上捡回来一个小女孩,并收留在家里养了起来,可因为多了一个人吃饭,家里就没有什么余粮了,后面唐禾兴唐禾茂兄弟俩再来向家要粮,唐氏就没有再给他们。一连几次都没从向家弄到粮食,有时还混不到饭吃,这让唐禾兴唐禾茂兄弟俩十分恼火。
这一天,他们兄弟俩直接跑到向家找到唐氏,开门见山的就要粮,唐氏因为家里没有余粮就拒绝了他们。于是这兄弟俩便跟唐氏翻了脸,并当着向家两位老人的面跟唐氏吵了起来。他们不停地责骂唐氏六亲不认,说她看到自己娘家的亲兄弟,亲侄儿快饿死了不管不顾,却要养一个从外面捡来的野孩子……
唐氏也早就憋了一肚子气,因为这些年为了帮娘家,为了她这两个兄弟,她不知道受了公婆多少埋怨,这会儿居然还明目张胆的跑到家里来闹了,于是她便跟他们大大的吵了一回。后来,向友德知道这件事后特别生气,就跑去找两个舅子理论,可三人言语不合,便动了手,最后他不但打了二舅子唐禾兴几个大嘴巴,还把小舅子唐禾茂的一颗门牙给打掉了。
从此,唐向两家便不再往来了,可这事过了没多久,唐禾兴家那个最小的孩子就饿死了,唐禾茂的媳妇也因为营养不良滑了胎,这兄弟俩便把这两件不幸的事记到了向家头上,对向家人更加恨之入骨……
回忆总是痛苦的,唐氏却在这无尽的痛苦中迎来了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虽然是阳光,可它却给不了唐氏任何温暖,只会让她感觉这片天地更加空旷,更加凄凉。
除夕夜到了,原本平静的甘唐堡变得异常的热闹,到处张灯结彩,鞭炮齐鸣,家家户户都热热闹闹的吃着年夜饭,欢庆新年的到来。而向家却是冷冷清清,凄凄惨惨。小丰年和奶奶并排坐在火坑边烤火,屋里没有点灯,他们身边摆放着一张两尺高的旧桌子,桌上摆放着几副空碗筷和一锅玉米饭,火坑里的枯树枝燃起的火光照在这对祖孙俩的脸上显得格外悲凉。
小丰年静静地坐在奶奶身旁,百无聊赖地将手里拿着的小树枝来回地拨弄着那燃起的火焰。奶奶的双手无力地放在膝上,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火坑,滚落在脸颊上的泪珠在火光的照耀下变得更加透明。厨房里,一盏微暗的油灯下,丰年的妈妈背着小女儿正在做菜,半锅白菜豆腐掺杂着几块肥肉片在铁锅里扑通扑通冒着热气。
“妈妈,妈妈,我要吃嘎嘎,我要吃嘎嘎……”
背上的小细细闻到菜香味,一边用小手抓着妈妈肩上的衣服,一边伸长脖子吚吚哑哑地嚷嚷起来。正拿着炒菜勺发呆的俭妹这下才回过神来,她赶忙把冒得滚烫的菜锅从火上端起来倒进一旁的菜盆里,然后用袖口擦了擦脸上和腮边的泪痕,又搓搓脸颊稍微整理了一下心情,把油灯挂在手腕上,双手端着菜盆强颜欢笑地走进婆婆和儿子正在烤火的屋里。
“菜熟了,丰年,咱们可以吃年夜饭喽……”
听到妈妈的叫声,小丰年赶忙丢掉手里的树枝,并站起来跑上前去接过妈妈手腕上挂着的油灯。
“妈妈小心喔,别弄洒了……”
“没事,妈妈有方寸,”妈妈一边回答,一边将菜盆放到了桌上。
还没放下手里的油灯,小丰年就迫不及待地伸长脖子,用鼻子使劲地闻了闻菜盆里冒出的热气。
“好香啊!”
“丰年乖,快把油灯放桌上,给奶奶盛饭,然后咱们就吃年夜饭喽。”
“好的,妈妈……”
一旁的唐氏坐在原地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火坑里时不时窜起的火焰,似乎没有听到儿媳和孙子的对话。正准备解开背毡带将小女儿从背上放下来的俭妹见婆婆还在发愣,走上前用手轻轻拍了拍婆婆的肩。
“妈,咱们该吃年夜饭了,妈……”
一连叫了好几声,唐氏才回过神来,听到是儿媳妇,她赶忙用袖口擦去眼角的泪水,然后才转身故作平静的问道:“哦,都做熟了吗?”
“都熟了。”
“”哦,那就吃吧,孩子们一定饿了……”
妈妈刚将奶奶扶到桌前坐下,丰年就将一碗盛好的饭端到奶奶跟前,并递上了一双筷子,然后又把另外两碗盛好的饭和筷子帮妈妈和妹妹摆放好,最后才盛自己的。
俭妹将小女儿从背上放下来坐到桌前后,向家四口人便开始吃年夜饭了。说是年夜饭,却不像往年那样有七碟八碗的美味佳肴,而是只有一锅混菜,吃饭的人也没有一丝喜悦,更无一声笑语,有的只是小丰年偶尔莫名的提问和妈妈敷衍式的回答,还有小细细吚吚哑哑的叫喊,剩下的就是奶奶一脸的愁容和那满屋的凄凉。
过了除夕夜,便是最热闹的年初三天了。这三天,各家各户什么都不做,大人们会带着孩子去给同族的长辈们拜年,然后一家人再去镇上赶庙会,买小吃,赶完庙还会带孩子们去走亲访友。所以这三天,孩子们都过的特别开心。往年小丰年也是如此,可今年爷爷和爸爸都不在了,没人带他去玩,所以他只能跟妈妈妹妹呆在家里,而平时不怎么出门的奶奶反倒一大早就出门了,很晚才会回来,一连三天都是如此。她儿媳觉察到她的行为有一些反差,便开口问了一下,可她却说自己只是去外面透透气,但说完后嘴里却小声的嘀咕了起来。
“这日子没法过喽,这日子没法过喽……”
由于婆婆嘀咕的声音特别小,所以俭妹并没有听清,因此也就没往心里去,她只是单纯的以为婆婆是因为家里一下出了那么多事,呆在家里闷得慌出去散散心。
后面两天,见婆婆还是一大早就出门,中午也不回家吃饭。俭妹有些担心了,可她走遍了村头巷尾也没找着。但是天一黑,婆婆就自己回来了。
“妈,您今天又去哪里了,怎么又不回家吃午饭?”俭妹一边问,一边将婆婆扶到饭桌前坐下,并把丰年舀好的饭递给婆婆。
“没去哪里,就在村口走走。”
唐氏面无表情地回答完,端着饭碗,接过孙子递来的筷子就不动了。
“奶奶,您愣着干啥,怎么还不吃饭呀?”
“哦,吃,我这就吃……”
一顿饭下来,唐氏就没自己夹过一筷子菜,儿媳和孙子夹给她,她就吃点,不夹她就吃光饭,也不跟别人说话,吃饱饭了就坐在桌前发愣,时不时的就小声嘟哝几句,也不知道她说些什么。
“妈,您坐到床上去,我去端盆热水给您泡泡脚就早点睡觉吧。”
听了儿媳的话,唐氏面无表情地答应了一声“哦”,便起身一瘸一拐地朝自己房间走去了。俭妹见状,想去搀扶一把却腾不开手,于是就赶忙吩咐正坐在灯下写作业的儿子,
“丰年,一会儿再写,快提上灯,扶奶奶进屋里去。”
“好的,”小丰年答应着,放下手里的铅笔就拎着油灯上前去搀扶奶奶。
要换做平常,孙子在写作业,就算遇到天大的事,唐氏也断然不会耽误孙子一分钟,可此刻她却对此漠不关心……
“妈,您腿脚不好,以后就别出远门了,”俭妹一边给婆婆擦脚,一边叮嘱,“如果待在家里实在闷得慌,想出去走走,就叫丰年扶您到巷子口坐坐就行了,别去太远了。”
唐氏依旧面无表情地答应了一声“哦”就不再说话了。
等婆婆躺下后,俭妹弯下腰准备把洗脚水端到外面去倒掉,婆婆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
“俭妹,”
“唉,妈,怎么啦?”
“没……没怎么,没怎么……”
唐氏反复说了几遍就松开了儿媳,然后将被子盖到了头顶假装睡了。
见婆婆不想说,俭妹也没继续问,端着洗脚水就出了屋……
天刚蒙蒙亮,小丰年就被一阵恐怖异常的哭喊和叫骂声惊醒了,他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爬起来,却发现妈妈已经不在床上,妹妹还沉沉地睡着,而那哭喊叫骂的声音却不绝于耳,这让他有些害怕,但很快他就确定那声音是从奶奶屋里传来的,不过他不敢断定是谁。
“你们这几个砍脑壳的黑骨头,想霸占我们向家的房子是打错了主意,我家发生和他爹明天就回来了,我看你们还敢欺负我们娘儿俩,”
说到这里,那声音便哈哈大笑起来,这下丰年听出了,是奶奶的声音。
“妈,您这是怎么啦……您别这样,这样会吓着丰年和细细的……”
这是妈妈的声音,丰年也听出来了。
尽管心里有些慌乱,也十分害怕,可丰年还是赤着脚下了床,怯生生地打开了屋门。见奶奶的屋门敞开着,却看不到人,而妈妈和奶奶的声音却不断地从里面传出,这使得他不得不上前去看个清楚。可当他看到屋里的情景,瞬间就被吓得惊恐万状,目瞪口呆,因为映入他眼帘的是一个披头散发,面目狰狞的老妇人,而那老妇人此刻正在挥舞着一双肿胀的大手掌,嘴里不停的大声叫骂道:“你们这些恶人,你们这些畜牲,你们这些背时砍脑壳的,我要杀了你们……”
突然,那面目狰狞的老妇人又哭了起来,还用一个拳头重重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另一个手也在使劲抽打自己耳光,“都怪我,都怪我呀,发生他爹,咱们向家的房没了,以后我们该怎么办呀?我糊涂,我糊涂呀,我干嘛非要找那两个畜生来帮忙……”
“妈,您别这样,”俭妹从后面死死地抱紧婆婆,嘴里也在不停的安抚:“这不怪您,这不能怪您啊……”
突然,那老妇人又不再打自己了,而是放声大笑了起来,并开始喃喃自语,“发生他爹,你是败家子,我是败家婆,你败光了向家的钱财,我败光了咱们的房地,哈哈哈哈……败家婆配败家子,天生一对呀,天生一对呀!哈哈哈哈……”
见此情景,已经被吓得目瞪口呆的小丰年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他无法相信眼前这个人是自己那个最和蔼可亲,最慈祥善良的奶奶,他在心里想道:“这个人不是我奶奶,这个人一定不是我奶奶,我奶奶不是这个样子的,我奶奶从来不骂人,也不会说这样的话……”
使劲将婆婆按到床上后,俭妹才看到站在门口的儿子,可此时她已无暇去管儿子有没有被吓到,而是大声吩咐道:“丰年,别在那里发愣了,快去请黄爷爷黄奶奶,还有詹爷爷他们,请他们快来帮帮我,快去,快去呀……”
听到妈妈声嘶力竭地叫自己去请黄爷爷黄奶奶,丰年才回过神来,他来不及回屋里穿鞋,就赤着脚一下窜出屋门往院子里跑去了。可刚到院门口,就听到有人在使劲敲门,他顾不得问是谁,就急忙打开了院门一看,黄爷爷黄奶奶和詹爷爷詹奶奶都已经站在了院门口。
“丰年,你家出什么事了,是谁在屋里哭哭闹闹的?”
“我我我……”
见满脸惊恐的丰年一个字也答不上来,几个大人也不再问就急匆匆的进了院子,并大踏步地往屋里走去。小丰年也顾不得关院门,跟着大人们就往屋里跑。
“怎么啦,到底出什么事了?”
听到黄伯爷黄伯娘的声音,俭妹一边死死地按着婆婆,一边哭着回答:“黄伯爷黄伯娘,你们快来帮帮我吧,我妈不知道怎么了,一大早就开始哭闹。”
“来了来了……”
黄伯爷答应着,和詹大叔急匆匆的跨进了屋门,可这会儿的唐氏已完全分不清来人是谁,一看到他们俩,她就指着他们恶狠狠地大骂道:“你们这两个砍老壳的黑骨头,我家发生和他爹一会儿就回来了,你们就等着挨揍,你们就等着挨揍吧,”
唐氏骂完,又放声大笑了起来。黄伯爷和詹大叔对此莫名其妙,随后跨进屋的黄伯娘和詹叔娘见状,赶忙上前去帮忙拽住唐氏的双手。
“发生他妈,你这是怎么啦?好好的闹什么嘛?”
“是啊,这到底是为什么呀?”
唐氏似乎听不懂黄伯娘和詹叔娘的话,她嘻嘻地笑了一下,压低声音对黄伯娘说道:“我家发生和他爹要回来了,他们爷儿俩一回来,我们家的房就能保住了,那些黑骨头最怕我家发生他爹,只要他一回到家,保管叫他们乖乖的把我们向家的房契还回来,你可别把这事告诉别人哟。”
说到这里,唐氏又嘻嘻嘻的笑了几声,接着又小声说道:“还有我们家田,我们家地都能耕种了,发生他爹最能干活了,他小时候没干过啥活,快三十了才下地,所以他的力气很大,一个就能顶别人家两个男人呢……”
一旁的黄伯爷听唐氏说出的话很不对劲,便试着询问道:“发生他妈,发生和他爹去干嘛了?”
“当然是去挖煤了,”唐氏一本正经地回答,“不过他们明天就回来了,发生他爹说了,这次挖煤回来就把赚的钱给家里买一头耕牛,以后我们家耕田种地就不费劲了。他还说要送我去省城的大医院看看病,可我跟他说,我这病不用看,等一开春,天气暖和自然就好了,咱们不用花那个冤枉钱。”
跟黄伯爷说完,唐氏又转过头对詹大叔说道:“发生他爹还说了,今年是他最后一次去挖煤,明年就不去了。他说自己年龄大了,呆在煤洞里闷的慌,有时候都感觉快喘不上气来……”
说着说着,唐氏的眼泪又止不住的滚了下来。
尽管已经大体能判断出唐氏是什么情况了,可黄伯爷还是想跟俭妹确定一下,
“发生媳妇,你妈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她的这些胡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说的?”
“我不知道,昨天还好好的呢。”
“那这几天她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呢?”黄伯爷继续问。
“没有没有,自从我爹和发生走后,我妈只是不太爱说话,别的都很好,”说到这里,俭妹突然又改口了,“有有有,这几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老是小声嘀咕着什么,可声音太小,我听不清。还有这几天她早早的就出了门,天黑了才回家,我到处找也没找着,等她回来了,我问她去了哪里,她又不说……”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