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詹叔娘突然打断了俭妹的话,“我知道你妈这几天去哪里了。”
“去哪里?”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地问。
“上前天我去村西的菜地里摘菜,远远的就看到有个人坐在发生和他爹坟前,我还纳闷是谁呢,走近前一看,原来是你妈。于是我便叫了她两声,可她没答应,我当时觉得她是心情不好,不想跟我说话,所以我摘了菜就回来了。昨天一大早我又去摘菜,又看到她坐在那里了。”
“要按你的说法,那这几天她都是去发生和他爹坟上了?”黄伯娘问。
“应该是的,应该是的,”俭妹激动的接过了黄伯娘的话,“这几天我妈都是天黑了才回来,而且她的眼睛有些红肿,我问她怎么回事?可她不说,我还以为是她的风湿病犯了,没想到……她是心里难受,在家里哭怕我和孩子们看到,所以就自己偷偷跑到我爹和发生坟头上去哭呀!”
俭妹说完,心疼的哭了起来。可她婆婆依旧在拼命挣扎着,大喊大叫也没有停止,她还想用牙去咬拽着她双手的黄伯娘和詹叔娘。
听俭妹讲述完,又看唐氏的状态,黄伯爷看着詹大叔小声问道:“詹老弟,你看发生他妈这状态像不像是得了……那种病?”
尽管黄伯爷没有说明是什么病,可詹大叔立刻就心领神会了,他点了点头,小声回答道:“嗯,我看像是。”
见黄伯爷和詹大叔脸色都有些凝重,俭妹赶忙问道:“詹大叔,黄伯爷,你们说的是什么意思呀,难道我妈得什么不好的病了吗?”
“别问了,咱们先把你妈拽到堂屋的木椅子上坐下,找根绳子绑起来再说……”
詹大叔一边回答,一边示意了一下黄伯爷,他俩便一左一右将唐氏从床上架了起来。黄伯娘和詹叔娘见状,也一前一后跟着拉的拉,拽的拽,四个人费了很大的劲儿才将唐氏按到堂屋里的木椅子上坐下。
看着黄伯爷他们生拉硬拽的将婆婆按到椅子上,俭妹满脸疑惑,一直站在门口不敢跨进屋里的丰年更是一脸惊恐。
“发生媳妇,你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去找根绳子来,”
“哦哦,我马上去找,我马上去找……”
这时,房间里的小细细被大人们的吵闹声吓醒了,她躺在床上哇哇大哭起来。正在转头觅缝找绳子的妈妈听到了也顾不得管,而是对着小丰年叫道:“丰年,快去哄哄妹妹。”
听了妈妈的话,小丰年头也不回就跑进了房间,并迅速关上了门。
黄伯爷他们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唐氏绑在椅子上,但她却依然不消停,嘴里还在骂骂咧咧,痴痴傻傻地说着什么。而黄伯娘和詹叔娘却累的不行,她俩一屁股坐在旁边的长板凳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黄伯娘,詹叔娘,我妈到底是怎么啦?为什么要把她绑起来呢?”
见俭妹不明白大伙儿这样做的原因,站在一旁的黄伯爷双手插着腰,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摇着头回答:“发生媳妇,你妈……你妈精神出毛病了,不绑起来不行啊。”
“什么是精神出毛病了?我咋没听过呢?”
见俭妹还不明白,坐在板凳上的黄伯娘喘着粗气解释,“你妈……她得了……疯病。”
黄伯娘的话犹如晴天霹雳,将原本还心急如焚的俭妹震得顿时就愣住了,她瞪着眼看了看婆婆,又看了看大家,最后才用颤抖的声音说道:“什么?我妈得了……疯病?这……这不可能,不可能呀,我妈昨晚还好好的,她应该是做了个恶梦,在说梦话而已,你们怎么能说她是疯了呢?”
尽管知道俭妹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可詹大叔还是耐心地向她解释:“发生媳妇,不是我们要咒你妈,是她的行为举止已经表现出了这种病的状态了,你听她说的这些话,有哪一句像个正常人说的?”
听了詹大叔的话,俭妹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赶忙跪在被绑在椅子上的婆婆跟前,双手捧着婆婆的脸颊焦急地询问:“妈,妈,您没事吧?我是俭妹,我是你儿媳妇俭妹……”
“嘻嘻嘻……”唐氏没有回答,而是笑嘻嘻的看着自己儿媳妇。
“妈,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我是俭妹呀。”俭妹问完,放声哭了起来。
“你哭什么?”唐氏突然大喝道,“你怕了吧?哈哈哈……你们看,这个不要脸的黑骨头,一听到我家发生和他爹要回来了,她居然被吓哭了。哈哈哈……活该,你活该,谁让你抢了我们家的地,还要夺我们家的房,你就等着发生他爹回来收拾你吧,哈哈哈……”
“妈,您说什么胡话呀?我是俭妹,我是您的儿媳俭妹啊……”
“你是谁?”唐氏突然止住笑声问。
“妈,我是俭妹,我是您儿媳妇。”
“你是……俭妹?”
见婆婆好像恢复了些神志,俭妹赶忙连连点头答应,“是是是,是我 ,妈,我是你的俭妹,是您从老镇上小树林边捡回来的儿媳妇俭妹。”
“什么,你是我家俭妹?”
“对对对,是我是我,妈,您认出我了吗?”
“俭妹呀俭妹,我的儿啊,你还没有饿死吗?太好了太好了,快快快,快去把你爹和发生找回来,不然咱们一家老小都得饿死,你要饿死,我要饿死,丰年和细细他们也得饿死呀。”
唐氏说完,突然又嚎啕大哭了起来。
“不会的不会的,妈,您放心,还有我呢,我能干活,我能养活你们,咱们家谁也饿不着,您就放心吧。”
俭妹一边安慰,一边将大哭不止的婆婆搂到自己怀里,并像哄小孩一样轻轻抚着她的头。而原本暴怒异常的唐氏也在儿媳温柔的抚摸下渐渐平静了下来,并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没一会儿功夫就沉沉的睡去了。
见唐氏睡着了,一旁的黄伯爷他们才松了一口气,可谁都不敢再说话了。黄伯娘用手指了指屋外,示意大家到屋外去。于是所有的人都蹑手蹑脚地离开了堂屋。
刚到屋外,俭妹就“噗通”一下跪到地上,并小声地哀求道:“黄伯爷黄伯娘,詹大叔詹叔娘,求求您们帮我想想办法吧,我妈得了这种病该怎么办,我没见过,不懂得怎么帮她治这病。”
“发生媳妇,你别这样,快起来快起来……”黄伯娘和詹叔娘一边说,一边将满脸无助的俭妹从地上扶了起来。
“发生媳妇,”詹大叔说道,“你妈这种病很难治好了,前些年我老家(詹家沟)有个同姓兄弟也得了这样的病,可瞧米算卦,开药画符,不知道弄了多少,方圆百里有点名气的土郎中也都请来治了,最后也没给治好。”
“是啊,”一旁的黄伯爷也说道,“这样的病用土方法是很难治好的,只有送到大医院去,或许还有点用。”
“送到大医院确实是比土方法管用些,可现如今的医院不比往常了,光挂个号就要两块钱,住一天院少说也要十几块,我们这样的穷人家消费不起。去年我儿子感冒得了肺炎,到医院里住了一个星期就花了我上百块……”
“咱们先不说那些了,”黄伯爷打断了詹大叔的话,“你就说说你那堂兄弟有没有送到医院里去看,后来怎么样了?”
“是呀詹大叔,你那亲戚治好了没?”俭妹也心急火燎地问。
“唉!”詹大叔叹了口气回答道,“治倒是治好了一点,可从县医院回来也就半年多的时间,又发病了,最后还是疯死了。”
听了詹大叔的话,俭妹的心一下就凉了,无助的她用手捂着嘴哭了起来。一旁的黄伯娘和詹叔娘见状,赶忙小声劝慰道:“别哭别哭,发生媳妇,千万别把你妈吵醒,不然她醒来又得闹了。”
“是呀!发生媳妇,你爹和发生都没了,你妈又成了这样,你得打起精神把这个家撑起来呀。”
“你詹叔娘说的对,向家以后就靠你了,你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那老向家真就完了……”
听了大家的劝告,俭妹这才止住了哭声,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小声哀求道:“求求两位叔叔伯伯帮我想想,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只要有一点希望我都要试试,我绝不能看着我妈就这样死,要是连她也没了,以后我……”
“还有个办法可以试试,”一个声音打断了俭妹后面的话。
大伙儿顺着那个声音抬头往院门口一看,只见徐四爷爷杵着拐棍跨进了院里。原来,徐四爷爷有早起的习惯,今天一大早他也跟往常一样起床洗了把脸,杵着拐杖就出了门,可由于忘了带砍柴刀,走到半道上的他又折转回来,恰恰就听到向家的吵闹声,于是他便过来看看,可当他走进院门口的时候,刚好看到黄伯爷他们蹑手蹑脚从向家堂屋里退了出来,后面他们说的话他也听得清清楚楚。
见是徐四爷爷,黄伯爷詹大叔赶忙迎上前去搀扶。
“四叔,您老知道是什么情况了吗?”
“知道,我刚才站在院门口都听清了。”
“你老还是去看看发生他妈吧,情况还是比较严重的……”
在黄伯爷和詹大叔的搀扶下,徐四爷爷走到堂屋门口悄悄看了看还在呼呼大睡的唐氏,然后又走到屋前的石墩上坐了下来。
“四爷爷,”俭妹含着泪扑通一下跪到徐四爷爷跟前小声哀求道,“刚才您说还有个办法,求您快说出来吧,只要能治好我妈,让我做什么都行。”
“别着急,发生媳妇,你先起来,听我慢慢跟你们说。”
“是呀,咱们几家跟你们向家做了几十年的老邻居了,徐四爷爷跟你公公的关系更不用说了,能帮的大伙儿都会尽力……”
等黄伯娘和詹叔娘把俭妹扶起来后,徐四爷爷才接着说道:“老辈人留下一种土方法,人的脑子出毛病了,就会找条狗,乱棍打死了把脑子挖出来,蒸熟了给病人吃下。”
“什么,吃狗脑子?”一旁的黄伯爷一脸难以置信地问,“那……那玩意儿管用吗?”
“有点管用。”
“什么叫有点管用?”詹大叔也疑惑不解地问,“四叔,您老把话说的明白点,到底是管用还是不管用?”
“管是管用,但是断不了病根。”
“怎么会断不了病根呢?”黄伯爷和詹大叔齐声问。
“着什么急嘛,听我慢慢跟你们说来,”徐四爷爷解释道,“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那时我才十几岁,隔壁村有个叫王狗成的人,他媳妇跟人跑了,他就四处去打听,可十里八乡都找遍了也没找着,后来就疯了,刚好有位老道士从那里经过,便教他的家人用这种土方法给他治……”
“治好没?”詹大叔打断了徐四爷爷的话。
“治好了,可好了没几个月又犯病了。”
“那就再找条狗,把脑子挖出来蒸给他吃不就得了?”
“对,他的家人也是这样做的,可吃了没多久又犯病了,犯了吃,吃了犯,连续四五次,后面再吃就不管用了。”
听了徐四爷爷的话,俭妹像抓到了救命稻草,她赶忙说道:“四爷爷,只要能治就行,复不复发那是以后的事,咱们现在先给我妈治病。”
“对对对,先治了再说,”
“好,那现在就开始准备。”
徐四爷爷说完,起身对黄伯爷和詹大叔吩咐道:“你们俩现在就去村里问那几户有狗的人家,愿意卖的就给他买过来,哪怕多花块把钱也无所谓,最主要的还是尽快弄来给发生他妈服了。”
听了徐四爷爷的话,黄伯爷和詹大叔互看了对方一眼,两人虽没有说话,但却默契地站在原地不肯挪动步子,脸上也带有为难之色。
“怎么啦,还愣着干嘛?快去呀!”徐四爷爷催促道。
“四叔,这事……我们就这样去办……合适吗?”
“是呀四叔,我们就这样做不太合适吧?”
“怎么不合适了?” 徐四爷爷瞪着眼反问,“你们到底什么意思啊?”
见徐四爷爷急了,詹大叔赶忙解释道:“四叔,不是我们有什么意思,您老是知道的,我们都是外姓人,而唐禾兴和唐禾茂是老向家的亲舅舅,这事我们要不经过他们兄弟俩就办了,以后他们会说闲话的。”
“是啊四叔,那兄弟俩都不是啥好东西,我们要不经过他们就把这事办了,以后他们一定会在外面说三道四。”
“你们还提那两个畜牲干嘛?”徐四爷爷跺着手里的拐棍大声说道,“你们也不想想,年前他们都把向家祸害成什么样子了?田地给人家卖了,房子也给人家当了,咱们谁都清楚,向家那场丧事,他们顶多也就花个五六百块钱,可他们呢?硬是给人向家搞了一千来块,还有抵押房子那件事,这是亲舅舅做的事吗?发生他妈这事如果还叫他们来管,那她们孤儿寡母就真的要去睡大街了。你们俩尽管去办,这事由我来做主,以后谁要有什么意见就让他来找我,看他们敢把我这几根老骨头拆了不成。”
听徐四爷爷如此斩钉截铁,俭妹也跪到地上哀求道:“两位叔叔伯伯,四爷爷说的对,再让那两个黑骨头来管我家的事,我们孤儿寡母就没活路了,我是个妇道人家,什么都做不了,求您们帮帮我吧。”
俭妹说完,一边哭,一边使劲给黄伯爷和詹大叔磕头。
“发生媳妇,你别这样,快起来,我们答应你就是了。”
“是呀,发生媳妇,”黄伯娘一边说,一边赶忙伸手去扶俭妹,“别说还有他们男人在,就是没他们,我和你詹叔娘也会帮你。”
“是呀,公道自在人心,别人爱说啥,让他去说吧……”
见自家女人也表明了态度,黄伯爷和詹大叔也不再顾及别人说不说闲话了,他俩按照徐四爷爷的吩咐去买来一条狗,用极短的时间处理好就给唐氏灌了下去。刚开始的几个小时没什么效果,唐氏依旧大喊小叫,胡言乱语,时哭时笑。大伙儿都不放心,就一直陪着俭妹寸步不离地守着。直到夜里一点多,唐氏才渐渐安静下来了,并打起了瞌睡。又过了两三个小时后,从睡梦中醒来的她突然就开口说话了。
“哎哟,我身上好疼呀……”
听到婆婆的叫声,一直守在旁边的俭妹赶忙一下扑到婆婆跟前,神情紧张地问道:“妈,您醒了吗?您没事了吧?”
“俭妹,我这是怎么了?咋全身上下都疼呢?”唐氏还没说完,就看到了自己身上绑着的绳索,“这……这是谁给我绑的,为什么要把我绑在这里?快给我解开。”
看到婆婆神志已经清醒了,俭妹高兴的回答道:“妈,您好了,您终于好了,我马上给您解开……”
“等等,先别解,”徐四爷爷阻止了正准备给婆婆松绑的俭妹。
“怎么了四爷爷?”俭妹不解地问,“我妈已经好了。”
“别着急,先等我看看再解也不迟,”
徐四爷爷说着,拄着拐杖走到唐氏跟前。黄伯爷、黄伯娘、詹大叔、詹叔娘也纷纷围拢上来。
“发生他妈,我是谁呀?”
听了徐四爷爷的话,唐氏感觉莫名其妙,她看了看徐四爷爷,又看了看大家。
“他四爷爷,您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四爷爷,您听听,我妈她认得您了。”
一旁的黄伯爷见状,也走向前问道:“那我呢,我是谁呀?”
“他黄伯爷,你们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个都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呢?咱们几十年的老邻居了,我能不认识你们吗?”
“我们呢?我们是谁呀?”一旁的黄伯娘和詹叔娘也凑上前来问。
“你是发生他黄伯娘,你是他詹叔娘。”回答完后,唐氏有些不高兴地提醒,“这下你们该满意了吧,快给我解开,我的两条手臂都快断了。”
“妈,您终于明白过来了,昨天您差点就把我吓死了。”俭妹说完,转过头去问徐四爷爷,“四爷爷,我妈好了,我妈真的好了,我现在可以给她解开绳子了吧?”
“可以了可以了,快解开吧。”
听了徐四爷爷的话,黄伯娘和詹叔娘也上前帮着俭妹解开了绑在唐氏身上的绳子。
“你们为什么要绑着我呢?”
刚松开绑的唐氏一脸狐疑地看着大家问。
“妈,您是不知道您这一天一夜多吓人,四爷爷他们说您是得了……”
“你得了梦游症,”徐四爷爷抢在俭妹前面说出了后面的话。
“什么,我得了梦游症?”
“对对对,是梦游症,是梦游症,”黄伯爷和詹大叔也赶忙附和。
黄伯娘也拉着唐氏的手解释道:“发生他妈,昨晚你做噩梦了,还梦游呢,一直在说梦话,我们怎么叫也叫不醒你,所以为了不让你到处跑,我们才把你绑起来的。”
俭妹一下也反应过来了,她拉着婆婆的手,跟着说道:“妈,您做噩梦了,我叫不醒您,就去把黄伯娘他们请来,可他们也叫不醒您,大伙儿没办法,才把您绑在椅子上的,现在你可算是醒来了。”
听了大家的解释,唐氏这才没有刚才那么惊讶了,她撑着椅子两边的扶手站了起来,可是刚站起来又重重地坐了回去。
“您怎么啦妈?您想做什么跟我说,我去做。”
听了儿媳的话,唐氏有些难为情地看了看徐四爷爷和黄伯爷他们一眼,然后将嘴凑到儿媳耳朵前压低声音说道:“我想去上趟茅厕,可是我这腿挪不动,身上也一点劲都没有。”
“哦哦哦,知道了妈,您是太累了,没事的,我马上扶您去……”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