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你别提了,这次老禾兴老禾茂兄弟俩不知道是良心发现还是发了他妈什么屁眼疯,居然会如此爽快。”
“怎么啦,他们做什么爽快事了?你快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唐真发一边问,一边把板凳往甘金平身边挪了挪。
“昨晚,你和詹宝背着丰年走后,黄叔和詹叔就把丰年奶奶交代的话一五一十的跟老禾兴兄弟俩说了,并且还跟他们明说如果他们要管,就不能像上次办理友德叔他们父子俩的丧事那样办,如果他们兄弟不管,黄叔和詹叔就管。你猜,他们怎么说的?”
“这还用猜吗?他们当然不会同意,这可是揩油水的好机会,他们怎么会放过呢!不过明面上的脸他们还是要的,毕竟我姑妈是老唐家的姑奶奶,她的丧事要是让外姓人办理了,那我们家族里那几个老人不骂死他们兄弟才怪。”
“对,昨晚他们兄弟俩都不同意让黄叔他们办,可是丰年奶奶留下的那二十块钱实在太少,让他们拿点钱来贴补他们又不愿意,都指着卖向家那两间厢房和仅有的那点田地呢。幸亏黄叔和詹叔硬着头皮,死活也不同意他们卖房卖地。”
“那最后怎么说的?现在怎么又把人抬回家了?”
“后来什么都没说了,僵持了一夜,直到今天早上得福从城里回来,他答应出这份钱,才把人抬回来的。”
“难怪,我就说嘛,那两个老黑骨头怎么可能出这份钱。”
唐真发说完,突然感叹道:“还是得福有良心呀!比他们家那两个老不死的强一百倍。”
“是呀,人家得福不愧是上过几年私塾的人,眼界就是比一般人高。”
“金平,那得福是怎么知道我姑妈没了?又是怎么说服那两个老黑骨头的呢?”
“昨晚黄叔和詹叔跟唐禾兴兄弟俩没谈拢,他们觉得必须把这事告诉得福,所以就在村里借了一辆马车,派三友和得寿(唐禾兴的小儿子)连夜赶到县城把这事告诉了得福,所以今天一大早他就从城里赶回来了。在了解完情况后,他把村干部和你们老唐家那几位老长辈请来,当着大伙的面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大伙听了都对他的做法称赞不已,而唐禾兴和唐禾茂既不用出钱,又能捡回脸面,所以也都爽快的答应了。”
“得福表了什么态度?”
“人家得福说,丰年奶奶是老唐家的老姑奶奶,又对他们家有恩,要是只用一床破草席裹着就草草的下葬了,就算外姓人不嘲笑,他们父子兄弟以后也没脸在甘唐堡做人,所以不管怎么困难,也要把人抬回家找道士做一场法事,装上一口棺材,体体面面的办一场丧事,这样才能对的起老唐家的列祖列宗,外姓人也就不会耻笑了。至于花多少钱,都由他来负责。”
“好——”唐真发拍着大腿感叹道,“得福好样的,这才是我们唐家人该说的话,硬气!”
“是呀,现在大伙都说他重情重义,你们老唐家那几位老人都夸他有眼界,识大体,还说以后要推荐他当老唐家空了三十多年的族长呢!”
“他们要真选他当族长,我举双手赞成。”
唐真发说完,又接着问道:“他提起向家那两间厢房了吗?”
“提了,房和地都提了。”
“他怎么说的?你快说给我听听。”
“得福说:之前给发生父子两办丧事时,抵押出去的那五间正房和田地数目实在太大,他没那么大的能力赎回来,但是这两间厢房和剩下的田地必须给丰年保住,只是现在丰年还小,还管不了房和田地,所以他在征求了大家的意见后,决定把那两间厢房暂借给他爹和他幺叔住着,等丰年长大成人,年满二十岁再归还给他。而那两亩地和一亩田以及向家那块自留地则暂时交给他爹种,以后丰年成人了跟房子一并归还他。”
“什么,”唐真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样的安排……大伙儿都……都同意了?”
“对,都同意了,而且还立下了契约书,黄叔和詹叔都在上面按了手印。”
“怎么可以这样?把那房子和田地都给唐禾兴兄弟俩住了,以后丰年靠什么过活,又住哪里呢?”
见唐真发满脸焦急,甘金平赶忙安抚道:“你不要急嘛,听我说,丰年的归宿得福也替他安排好了。”
“怎么安排的,你快跟我说说吧?”
“得福说,他城里有生意,实在太忙了,不能带着丰年一起去城里,所以以后丰年就跟着他爹过,他每个月贴补他爹五块钱,就当是丰年的伙食费,一直给到丰年满十八周岁为止。”
“这样做那老禾兴同意吗?”
“可能是良心发现了吧,这次老禾兴答应的特别痛快,所以得福还当众给了他三十五块钱,说三十块是给丰年交半年的伙食费,剩下那五块是给丰年上学买笔墨和本子的,以后到期了他会从城里把生活费送来。”
“那丰年的学费呢,谁负责呀?”
“学费的事村干部已经说了,由政府负责,该免的就免。”
听甘金平说完,唐真发才安下心来,可沉思了片刻后,他又叹着气说道:“唉——也只能这样安排了,昨晚我还打算实在不行就让丰年跟着我家过,可想了想,那两个老黑骨头是绝对不会同意的,现在得福这样安排也算妥当,只希望老禾兴跟跛脚老太能好好善待他。”
“真发,我明白你的想法。友德叔在世时对咱们哥几个都那么好,现在向家已经到了这步天地,咱们为向家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可咱们毕竟都是外人,要是强出头去管向家的事,别人就会说咱们是有所图谋,徐四爷爷就是最好的例子呀!”
“是呀,得福可能也是考虑到这些,才会从城里赶回来的。”
“也许吧,不过这事由他出面来管,老禾兴兄弟俩,还有外人也就没话说了。”
“这到是事实,只是老禾兴不是什么好人,我就怕丰年跟他过日子,会……”
唐真发说到这里就没往下说了,脸上也泛起了一丝忧虑。
“真发,我知道你的顾虑,咱们要相信得福,他居然安排丰年跟他爹妈一起过,他一定会嘱咐好他们的,毕竟丰年跟他们家是血肉相连的亲人,又是个还不满十岁的小娃娃,我想老禾兴和跛脚老太不至于跟个娃娃过不去吧?”
“那可不一定,我小的时候,和我奶奶一起过日子,不是也经常被他们兄弟俩欺负吗?”
“那不一样,你跟他们没什么血缘关系,而丰年身上可是流着他们家的血,他们要是对丰年也像当年对你那样,那他们就不配做个人。”
“希望吧,现在披着人皮的畜牲到处都是,不过还好有得福,他比那两个老东西好的多。”
“对,以前没看出来,得福这家伙这么仗义,这件事办的太漂亮了。”
“是呀,多亏他了。”
说到这里,唐真发突然换了个话题。
“好了兄弟,不说这些了,你快回去看看吧,能帮什么就尽量的帮帮,就当是咱们报向家的恩吧!”
“真发,要不你也一起去吧?”
“我也想去,可是……你是知道的,我从小就跟那两个老黑骨头不对头,再加上徐四爷爷那次,现在见着面就跟他妈王八见绿豆一样,我去了不但帮不上什么忙,可能还会和他们吵起来,到那时反而把事情搞砸了。”
唐真发说着将甘金平送出了屋。
“好吧,那我去了……”
两天后,丰年奶奶的丧事在唐得福的一手操持下圆满结束了。虽说办的不是很体面,但是作为娘家侄子给姑妈办葬礼,人们也没什么好挑剔的。唐得福也经过这件事得到了村民们的赞赏,他以前那好高骛远,勤吃懒做的形象也被人们忘得干干净净,尤其是人们得知他已经在城里买了房以后,大伙儿对他更是高看一眼,就连两个村干部也想巴结他。至此,他便成了甘唐堡的第一红人。
给丰年奶奶服三后,唐得福就回城里去了,临走前还到村支书家喝了一顿酒才走的。而丰年正如他安排的那样跟着唐禾兴老两口一起过日子了,不过不是到唐禾兴家住,而是唐禾兴老两口搬到向家的厢房里来跟丰年一起住,而唐禾茂和他老伴也跟着住进了向家的另一间厢房。顿时,原本冷冷清清的向家大院立刻就变得热闹起来,可更热闹的还在后头,因为就在唐禾兴兄弟搬入向家没多久,秦老二秦老四兄弟俩在抵押书没有到期的情况下也带着家人搬进了向家那五间正房,于是乎,向家一下就成了十几口人的大杂院。对此,年幼的丰年也无能为力。可当他们嫌放在院里那把破椅子占地方,想拿去烧掉时,丰年却怎么也不答应,因为那把椅子是他奶奶留下的唯一物件。最后,大人们允许他留下木椅,但是却不许他把椅子放在院里,说那东西是死人用过的,放在院里晦气。实在没办法,丰年只好把椅子搬到院墙外面的一个角落,找了些稻草盖起来。后面一段时间,只要他想奶奶了,就会悄悄到木椅子上静静的躺上一会儿,似乎只有这样他心里才会得到片刻的安宁。
老话说得好——人不跟人人不厌,不是一家心会变。是呀,人跟人相处久了当然会出现矛盾,丰年一下跟十几个人住在一个屋檐下,产生矛盾也是在所难免。
就在秦老二兄弟俩带着家人搬进向家大院半个月后,丰年第一次挨他二舅爷爷(唐禾兴)的打了。起因是秦老二家刚孵出一窝小鸡放在院子里,不知道被谁踩死了一只,秦老二的孙子(秦小文)却一口咬定是丰年踩死的。不是自己干的丰年当然不承认,可不管他怎么说唐禾兴就是不相信,还说他撒谎,抄起一根拇指粗细的竹棍子就要教训他。
“你承认不承认?”
“舅爷爷,真不是我踩死的,我刚进院子就看到那只小鸡已经躺在地上了。”
见丰年不肯承认,一旁的秦小文说道:“亲家爷爷,是他踩死的,我亲眼看到的,他还把小鸡捧在手里呢。”
“你听听,人家小文都说是你踩死的,你还不承认,要不是你干的,你干嘛把那只死鸡捧到手上?”
唐禾兴的话音刚落,坐在柿子树下抽烟的秦老二不阴不阳的说道:“亲家,这小子不老实呀,你得好好教训教训,不然以后不知道会干出什么出格的大事来,到那时你再管就晚喽!”
“舅爷爷,真的不是我干的,我看到小鸡躺在地上不动弹,我就捧起来看看还活着没有……”
“住嘴,”秦老二打断了丰年的解释,“干了坏事还不承认,我看你是没把你舅爷爷放在眼里,要是换了我,几棍子下去,看你还嘴硬不?”
“秦二爷爷,真不是我踩死的。”
“亲家公,你听听这小子就是死鸭子嘴硬,该教训教训了,不然以后要翻天喽!”
唐禾兴拿着棍子,本来只是打算吓唬一下丰年,可现在经秦老二这么一拱火,他的怒气也上来了。
“丰年,你到底承认不承认是你干的?”
“真不是我干的,”
“你还不承认,看我不打死你,”
唐禾兴说完,怒气冲冲的举起手中的棍子打在了丰年的身上,嘴里还在不停地大喝着,“我叫你嘴硬,我叫你嘴硬……”
棍子一棒接一棒重重地打在丰年的屁股和后背以及大腿上,可他却死活都不承认,所以不到一分钟,他的身上就挨了十几下。
“舅爷爷,真不是我踩死的,我没踩呀……”
“不是你是谁,难道还是我吗?人家小文都说亲眼看到你踩了,你还敢撒谎,我叫你撒谎,我叫你撒谎……”
又是一连串的抽打,竹棍子断了,丰年也疼的哭了起来。
“哎呦,这小子的嘴太硬了。亲家,马桑树长歪了就要趁嫩的时候掰,再过几年你想掰也掰不正了。”
秦老二的话犹如火上浇油,唐禾兴扔下手里断掉的棍子,又重新找来一根更粗的木棍指着丰年大声喝问:“你要是敢不承认,我就打死你。”
一连挨了三十几棍,丰年已经吃不消了,他知道自己若不承认,唐禾兴是不会停手的。于是正当唐禾兴再次举起棍子要打的时候,他赶忙跪到地上哭着哀求道:“舅爷爷,您别打了,我承认,我承认了,是我踩死的,是我刚才进院子时不小心踩死的。”
“听到了吧?亲家,”秦老二抖了抖手里的烟杆,一脸得意地说道,“我就说了嘛,我们家小文是不会说谎的,他说是这小子干的就一定错不了。”
“还快去给你秦二爷爷道歉。”
唐禾兴丢下棍子,一把将丰年拽到秦老二跟前跪下。
“不用了,亲家,小孩子做错事很正常,但是撒谎必须要教训,你不打他就不会承认,现在他既然承认了,那就算了吧,一只鸡而已。”
陈老二说完,心满意足地起身牵着孙子进了屋。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