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孩说着,还真就把头伸到丰年跟前让他打,可丰年只是死死的拽着棍子,眼睛里虽然充满了愤怒,却怎么也下不去手。一旁的男孩们见状,以为他真的怂了,都哄笑了起来。
“这狗日的寡崽娃就是个胆小鬼,人家把脑壳伸到他跟前都不敢打,还拿着根破棍子做他妈什么样子嘛!”
华小斌的话又惹得其他男孩一阵嘲笑。那个伸长脖子让丰年打的男孩儿更加嚣张了,他用手使劲搓了一下丰年的额头,大声骂道:“狗日的胆小鬼,你他妈就是个窝囊废,脓包,老子抱着手让你打你他妈的不敢,一个女孩子都比你狗日的强……”
丰年没有作声,只是死死的盯着那个男孩,可那个男孩却错误的认为自己已经吃定丰年了,所以就一脸得意的转身跳到一旁的木椅子上踩着椅子的扶手,并用手指着丰年的头继续呵斥道:“你他妈不敢打,就快跪下来给老子磕头赔礼。”
看到这一幕,丰年再也忍不住了,因为那把椅子是他奶奶留下的唯一物件,那个男孩鞋也不脱就直接踩在上面,让他感觉到了莫大的耻辱,于是他从咬的嘎嘎作响的牙缝里一字一顿的挤出了几个字:“从——椅——子——上——下——来。”
那个男孩听了丰年的话不但没理会,反倒学着他的样子咬牙切齿地骂道:“老子叫你跪下磕头,你他妈没听到吗?”
“快给老子从椅子上滚下来,马上……”
丰年的咆哮依然没有吓住那男孩,反倒激怒了对方。只听“啪”的一声,那男孩抬手就抽了丰年一个响亮的大嘴巴,也大声咆哮道:“老子叫你跪下,你他妈耳朵聋了吗?”
男孩的这一巴掌将丰年积压多年的怒火瞬间点爆,只听到“砰”的一声,接着又是“啊”的一声惨叫,眨眼间那男孩已被打翻在地。可由于这一幕发生的太快,一旁的男孩们压根就没有反应过来,而那个被丰年一烧火棍干倒在地上的男孩一边捂着头躺在地上打滚,一边“哇哇”的大哭起来。
这一下可把男孩们惊呆了,他们一个个都瞠目结舌的站在原地说不出一句话,华小斌也被吓得惊慌失措,他看着丰年,一脸惊恐地问道:“向向向……向丰年,你你你……竟然敢……敢打人?”
“老子就打你们这些狗日的……”
丰年一边大骂着,一边抡起手里的烧火棍子朝华小斌打去。又是“砰”的一声,紧接着是“哎哟”一声惨叫,华小斌的手臂上挨了一棍子。这下可把其他男孩吓得惊恐万状,屁滚尿流,一个个都尖叫着抱头鼠窜。有一个从门口往外跑,有一个从倒了一半的南墙上往外翻,还有一个直接跳进水沟里往外爬……
顿时,丰年的小家乱成了一锅粥。刚才威风八面的男孩们此时已成了溃兵败将,四散而逃了。而丰年似乎已经杀红了眼,抡起棍子见人就打,连刚才还在地上打滚大哭的男孩也被打的连滚带爬的从门口逃了出去。
把男孩们通通赶出自己家后,丰年并没有就此收手,而是乘胜追击,他抡起那根烧火棍子追了出去,那两个稍小的男孩见他追来了,被吓得一边哭爹喊娘,一边赶忙跪在地上求饶。
“丰年哥,我们没往你水桶里撒尿,是他们撒的,是他们撒的,求你别打我们……”
丰年并没有理会那两个小的,而是继续追着那三个大的打,而那三个大的也被吓得丢盔弃甲,望风而逃。就这样,三个人在前面拼命的逃,一个人在后面使劲的追,这滑稽的一幕被几个刚从地里干活回家吃午饭的大人看得清清楚楚,可他们并没有阻止,而是一起哄笑,有个大人还吹了口哨,另一个竟然还给丰年加油。这使得丰年信心倍增,所以他一直将那三个大的男孩追到村口才偃旗息鼓,收兵回营。
经过这次打闹,村里的男孩们终于知道了丰年的厉害,从那以后谁也不敢再到他家里去捣蛋,也没有人敢主动挑衅他了。不过这件事也给他带来了不少的麻烦,因为他一个人追着一群男孩们打的事没几天就在村里传开了,很多人都不相信他能有那么大的胆子,而有的人还说他是像甘四仓一样成了疯汉。一时间村里谣言四起,那些有小孩的人家都纷纷告诫自家孩子以后遇见他要躲着点,更有甚者竟然不敢再找他干活了。因此他的收入受了些影响,不过谣言始终是谣言,经过一段时间后,雇他干活的人又渐渐多了起来……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一转眼又过了两年多,丰年已经长成一个十七岁的小伙子了。在这两年多里,尽管吃尽了苦头,但他却没有再偷人东西,更没有再去讨过一次饭,而是靠双手养活了自己,他的每一粒粮食和每一分钱都是靠自己的力气换来的。因此,他也赢得了村里不少人的赞誉。可还是有那么一小撮人依旧看不起他,譬如华不实、甘大龅牙等等。
在这两年里,甘唐堡又发生了不少的事。詹爷爷詹奶奶老两口搬走了,因为他们的儿子(詹宝)大学毕业后被学校分配到省城某部门上班,单位给他分了一套房,所以他就把老父母接去城里享福了。黄爷爷也因为喝酒过量不幸离世了,不过庆幸的是他在临死之前还是等到了自己的大孙子出生。村支书则是因为挪用村里的公款不仅被免了职,而且还被开除了党籍。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甘四仓,因为他不久前犯疯病时竟然亲手砍死了自己的女儿,所以被家族里的人送进了疯人院。唐禾兴老两口从向家大院搬到了村东头,因为他们大儿子唐得福更加有钱有势,所以在村东头为他们新建了一栋两百多平米的小洋楼,这也成为唐禾兴和跛脚老太在村里老人们跟前炫耀的资本。而唐禾茂和秦老四依旧住在向家大院,不过他们俩却因为争夺院里那棵柿子树的拥有权大打出手,早就成了真正的死对头……
这天一大早,黄奶奶家的院门就被人敲开了,走进来的是一个衣着干净,面容硬朗,体格健壮的小伙子。而开门的则是一个长相甜美,身材苗条,明眸皓齿的年轻女孩。
“小茹姐,我来了,都弄好了吗?”
“鸡公车已经借来了,先进屋里吃饭吧,吃完饭咱们再出发。”
女孩回答完,对着屋里说道:“奶奶,丰年来了……”
原来,这个一脸腼腆的小伙子正是我们两年多没见的主人公——丰年,而那个性格活泼的女孩是黄奶奶的大孙女——黄小茹,她比丰年大一岁。虽然向黄两家是邻居,丰年和小茹从小就认识,可由于这些年黄富城夫妇没能生出个传宗接代的男娃,所以为了躲避计划生育管理组的追查,他们全家这十年来一直住在他丈母娘家,因此丰年和小茹没怎么接触过,直到半年前黄爷爷过世了,丰年上黄家来帮忙,他俩才渐渐熟悉了。
“小茹姐,我吃过了才过来的,你还没吃就快去吃吧,我先去看看黄奶奶。”
丰年回答着走进了另一间屋里,小茹则回到厨房继续吃饭。
“丰年,你来了?”
已经满头银发的黄奶奶坐在火塘前问。
“是的,黄奶奶,我来了,您感冒好些了没?”
“没事儿,小感冒而已,不用担心。”
黄奶奶回答完,指着火坑旁的小板凳让丰年坐。
“丰年,你怎么不跟你小茹姐去吃饭呢?”
“黄奶奶,我已经在家里吃过了。”
“你怎么越长大越客气了?你来帮我干活,在我这里吃饭是应该应份的,干嘛每次都要吃了才过来呢?”
“在哪里吃都一样。刚才起床有点饿,见甑子里还有点剩饭,我就随便炒了一下吃了,不然一会儿回去就馊了,到时候倒掉了还可惜。”
“哎呀,你每次都能找到借口来搪塞我,我看你就是故意不到我这里来吃的。”
“没有没有,”
“别解释了,你帮了我那么多忙,每次都这样,你叫我怎么过意得去嘛。”
“黄奶奶,您别这样说,前些年您和黄爷爷,詹爷爷詹奶奶他们帮了我们家多少忙我都记着呢,现在我长大了,帮您们做什么都是应该应份的。以后要有什么重活累活,伯爷和小茹姐他们不在家您就到水磨房去叫我,我过来帮您做。”
“不用了,过完年开春你富城伯爷他们就搬回来了,以后有他在就不麻烦你了。”
黄奶奶说完,又上下打量了丰年一番,一脸欣慰的感叹道:“唉!你爷爷奶奶要是还在世,看到你长成这么个懂事的大后生,指不定会高兴成什么样子呢!”
“我能长这么大,都是靠您们明里暗里的帮衬着。有好几次揭不开锅了,一看到放在水磨房门口的粮食,我就知道是您和詹奶奶给我送去的,要是没有您们,我也熬不过这几年呀!”
“别说这些了,你现在已经长大成人,我们再也不用为你担心了……”
“丰年,我吃饱了,”小茹在厨房里打断了黄奶奶和丰年的对话,“你到堂屋里把稻谷搬上车,咱们该走了,一会儿去晚了又得跟上次我和我爸一样,要等很久呢。”
“哎哎,来了来了……”丰年一边答应,一边站起身对黄奶奶说道,“黄奶奶,那我们先走啦。”
“好的丰年,路上推车慢点,遇到沟沟坎坎的地方就叫你小茹姐帮着拉拉。”
“好嘞,”
丰年回答完,走进堂屋把两大袋子稻谷搬到院子里的鸡公车上,然后就推着出了院门,小茹也告别奶奶,抱着两个空袋子随后跟了出去。两个年龄相仿的少男少女一路上说说笑笑,很快便来到了离甘唐堡三公里外的新桥村。可没想到他们还是来晚了一步,因为打米坊早就开了门,里面的机器嗡嗡作响,十几辆装满稻谷的鸡公车已经排在了门口,不远处,五六个男人正围着一堆篝火取暖。丰年见状,只好把鸡公车推到队伍的最后面。可他刚放下车,小茹就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块粉色的手绢递给他。
“丰年,快擦擦汗,天气冷,小心冻感冒了。”
丰年看了看递来的手绢,犹豫了一下才笑着回答:“小茹姐,不……不用了,我用袖子擦擦就行。”
丰年说完,抬起手臂就要擦,可小茹却不高兴了。
“丰年,你是嫌我的手帕不干净吧?”
见小茹误会自己的意思了,丰年赶忙解释:“没有没有,小茹姐,我没有嫌弃,我是怕……怕弄脏了你的手帕。”
丰年说完脸一下红了,可小茹听后却笑了起来。
“傻瓜,弄脏了回家可以再洗嘛,你呀,就是太客气了,做什么都是先想着别人……”
小茹一边埋怨,一边走上前帮丰年擦额头上的汗珠。可就在她靠近丰年的那一刻,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气立刻钻进了丰年的鼻腔,并沁入了心脾。丰年一下愣住了,他呆呆地看着小茹,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心也砰砰乱跳。
“丰年,怎么啦?你的脸好烫呀!”
“没没……没事,我……我是太热了。小茹姐,还是我自己擦吧……”
丰年说着,从小茹手里接过手绢自己擦了起来。
“丰年,这小姑娘是谁啊,是你媳妇吗?”
一个声音突然从篝火的方向传来。
“不是不是,”丰年赶忙解释,“她是……她是我姐。”
听到有人这样问,小茹也意识到自己的举动让别人误会了,脸也在瞬间泛起了红晕。
“什么,你姐?你不是寡崽娃吗?哪里来的姐姐啊?”
“是……是我同村的姐姐。”丰年故作镇定地回答。
“好像是他们村老黄家在县城读高中的那个大孙女。”篝火旁另一个人小声说道。
“什么,甘唐堡老黄家有这么大的孙女了吗?还上了高中,我怎么没见到过呀?”
“没错,就是黄富城的大闺女,听人说他们家为了生个带把的儿子,十年前就搬到他老丈人家去躲计划生育组的人了,所以这些年没住在甘唐堡,你当然没见过呀。”
“哦,原来如此啊,从背后看还挺俊的嘛,不知道面相如何?”
“叫过来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行,我来叫。”
那人说完,转头对着丰年叫道:“丰年,过来烤火吧,大冬天的你们站那里多冷啊……”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