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胡说,好好的怎么说起这些来了呢?你没发现吗?你现在说话不喘了,而且脸色也比之前好了很多,不信我拿镜子给你看……”
小茹说着就要去拿镜子,可丰年却一把拉住了她。
“不用拿了,小茹姐,我也觉得睡醒这一觉后精神状态好多了,而且身上一点都不疼了。”
“是呀,这就证明你的病情有好转了。现在妈妈和细细已经找回来了,你要快点好起来,以后我们俩一起照顾她们。”
“我也想快点好起来,可是我又怕……自己会好不了,所以才想要……把她们托付给你。”
“这个你不用说,我都懂,”小茹说着,将头轻轻靠在丰年的肩上,“以后你好起来了,我们俩一起孝顺妈妈,一起照顾细细,就算你的身体恢复不到以前的样子也没关系,我一个人也能把咱们一家人都照顾好,你放心吧。”
听了小茹的话,丰年感动不已,他搂着小茹说道:“好,小茹姐,有你这些话我就放心了……”
那一夜,丰年的状态出奇的好,小茹也特别高兴,因此他们俩说了很多心里话。小茹把她给昊哥当小老婆的事毫无保留的告诉了丰年,丰年也把自己这几年对小茹的思念和盘托出,他们俩相谈甚欢,有笑有泪,似乎又回到了他们曾经那段无话不谈的美好时光,而天也在不知不觉中放亮了。
一大早,主治医生就领着护士们来查房了,护士们看到丰年不但异常清醒,而且状态也出奇的好,她们也很高兴,可主治医生再详细的检查了他的伤口和仪器上的数据后却没有表现出一丝喜悦,而是在查完房后把小茹叫到了自己办公室,并表情凝重地对小茹说出了他对丰年病情的担忧。
原来,丰年的病情一直都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他之所以能撑那么久,完全是靠着那些特效药和他强烈的求生欲,可刚才医生在给他检查时,发现他的各项指标已经很不正常,腹部的伤口也严重化脓,内脏更是出现了大面积的坏死,这导致他的血压升高,血管明显的收缩。医生觉得他的情况非常不妙,可能撑不了多久了。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可听了医生的讲述后,小茹还是非常震惊,她站起身,盯着医生问道:“医生,这怎么可能呢?他现在的状态比前几天好很多了,说话也不喘,脸色还特别红润,昨晚还跟我说了一宿的话,我觉得他挺好的呀!你怎么会说他不行了呢,你是不是弄错了?”
见小茹的情绪异常激动,医生很是无奈,不过他还是耐心的等小茹问完后才心平气和的解释道:“你们家属有这样的想法我能理解,我也希望他快点好起来,可是作为医生,我不能向家属隐瞒病人的病情,他现在之所以看上去会比之前更好,完全是一种假象,这种状态不会持续太久。”
“为什么呢?”
见小茹还是一脸疑惑,医生继续解释道:“当一个生命快要终结的时候,潜意识就会向身体发出一道指令,大脑受肾上腺素的刺激,体内的激素水平会在短时间内增高,血压和心跳也会异常稳定,病人自己察觉不到,可他体内的大部分细胞却会异常的兴奋,这就导致储存在身体内部为数不多的能量集中向外释放,因此,病人的意识就会非常清醒,精神状态看起来就很好,这种情况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回光返照。所以我建议你们家属还是做好准备吧。”
医生的解释让小茹一直抱有的幻想顷刻间完全破灭了,她瘫坐着沉思了很久,怎么也接受不了这个残酷的事实,可她却没有时间伤心和难过了,因为她必须立刻去完成昨晚丰年交代的事,于是她赶忙擦掉脸上的泪水,起身看着医生问道:“医生,那我丈夫到底还有多少时间?”
“基于他现在的情况,我认为……也就在这一两天之内了。”
“医生,我求你个事,你们能不能把我丈夫身上那些仪器的数据线拿掉,我想帮他穿的漂漂亮亮的跟我婆婆相认。”
“可以,现在那些仪器用与不用意义都不大了,一会儿我就让护士去帮他拿掉,你们家属有什么想要交代的话也趁早说吧,病人有什么心愿你们也尽量满足他。好啦,我一会儿还有个手术,我得先去准备一下了,你看开点吧。”
医生说完便离开了,而小茹也在愣了几秒后擦去脸上的泪水走出了医生的办公室,并来到丰年的病房外。稍稍整理一下心情后,她径直走进病房乐呵呵的说道:“丰年,好消息,好消息呀!”
“小茹姐,怎么啦,什么好消息啊?”
“医生说你的病情大有好转,各项数据也非常稳定,所以这些仪器已经不必再用了,一会儿护士就会来拿走。”
虽然小茹尽量装出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可还是逃不过丰年的眼睛,但是为了配合小茹,他只能故作一脸惊喜的问道:“小茹姐,是真的吗?这些仪器以后都不在用了?”
“当然是真的,”小茹依旧笑着回答,“丰年,我不骗你,刚才医生跟我说了,你现在的病情十分稳定,那些仪器已经不需要了,他还说你现在想做什么都行,我马上就去前面的服装店给你买身衣服裤子,再帮你打扮的帅帅的,然后就去把妈妈和细细接过来,咱们一家就在这里团圆好不好?”
“好好好,太好了,小茹姐,我也想尽快见到妈妈,刚才我还担心医生会不同意……帮我拿掉这些仪器线呢?身上缠着这些线,妈妈看到一定会被吓着的。”
“放心吧,一会护士就来给你拔掉了。哎呀,我不能多说了,我现在就去给你买衣服,你等着我回来。”
小茹说完,拿起挂在病床前的挎包假装很开心的样子走出了病房,可就在踏出病房的那一刻,她一直强忍着的眼泪就滴滴嗒嗒的掉了下来。对此,丰年虽然没有看到,心里却已经有了些不祥的预感。
没一会儿功夫,小茹就将衣服买回来了,护士们也在她离开时帮丰年拔掉了身上所有的数据线,并将病房里那些仪器全都推走了。小茹也打来一盆热水帮丰年擦了一遍身子,然后把买来的新衣服和裤子给他穿上,又把他扶起来坐好精心打扮一番后才去对面旅社接妈妈和妹妹。
十二年没有见过妈妈,丰年非常期待又特别的紧张,尽管已经知道妈妈不记事了,但他还是想让妈妈看到自己最好的状态,因此,他一个人坐在病床上不时地整理着衣服,一会儿拉拉袖口,一会儿理理衣领,一会儿又调整一下坐姿,他就想让自己看上去更自然些。大约十分钟后,忐忑不安的他终于等到妈妈的到来了。
病房的门一打开,小茹先走了进来,她满面笑容地对丰年说道:“丰年,妈妈来了……”
小茹的话音未落,细细和一个护士左右搀扶着一个两鬓斑白的中年妇女缓步走进了病房,尽管那中年妇女一看就是精心梳妆过的,可那身整洁的衣服还是掩饰不了她那满头的花发和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而她那飘忽不定的眼神和微微抽动的嘴角似乎在告诉别人她的神志不清,还有那双一直在颤抖的双手又好像要抓住什么。
虽然眼前这位长相和实际年龄完全不符的中年妇女不再是记忆里那个和蔼可亲的妈妈了,可丰年却没有一丝陌生感,因为任何东西也掩盖不住他们母子血液里流淌的亲情。
还没等妹妹和护士把妈妈扶到跟前,丰年就再也忍不住了,他伸出双手满面笑容地喊了一声“妈”后,两行热泪就在不经意间从眼角滑了下来,可妈妈却对他的呼唤没有作出任何反应,因为此刻她正一脸茫然的斜视着病房的一个角落,表情还有些呆滞。
一旁的细细见状,赶忙小声说道:“妈,我哥叫您呢。这是哥哥,是您日日夜夜念叨的儿子。”
妈妈还是没有太大反应,小茹见状,赶忙将一个凳子放到床前,并示意护士和细细扶她过来坐下。
“妈,您别害怕,他是丰年,是您心心念念的大儿子。”
小茹一边说,一边把妈妈请到凳子上坐下,然后将他们母子的手放在了一起。可就在他们的手碰到彼此的那一刻,妈妈似乎有了一些反应,她看了病床上的丰年一眼,又看了看小茹和细细,然后一脸茫然地问道:“这人……是谁呀?”
“妈,他是我哥,是您的儿子丰年。”
细细的话音刚落,丰年含着泪水微笑着叫道:“妈,是我呀,我是丰年。”
丰年说完,将妈妈颤抖的手抓的更紧了,可他的这一举动却吓得妈妈慌忙甩开了他的手,并一脸惊恐地站起身问道:“你是谁啊?你抓着我干嘛?我又不认识你。”
看到妈妈真的不认识自己了,丰年心如刀绞,他强忍着泪水哽咽着说道:“妈,您不要害怕,我是丰年,我是您的丰年呀……”
见妈妈反应那么大,一旁的细细也赶忙安抚道:“妈,您别害怕,这是我哥,他不会伤害您,您坐下吧,没事的。”
听了女儿的话,妈妈才重新坐回了凳子上,可眼神却非常警惕。而丰年看到这一幕,怎么也忍不住了,可他又不想让妈妈看到自己哭,于是就将头扭到一边去抽泣。
细细见状,哽咽着安慰道:“哥,你不要难过,妈平时也是这样,一时糊涂一时清醒,过段时间她就能想起你来了。”
“是呀丰年,”小茹也在一旁劝说,“细细说的对,妈妈刚回来,有些东西她还不适应,或许过几天她就什么都想起来了。”
一听到妈妈要等好几天才能想起自己,丰年更加难过,因为他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必须赶在离开前跟妈妈相认,于是不甘心的他一把擦掉脸上的泪水,回头看着妈妈叫道:“妈,我知道您不会忘了我的,您一定能记起我,您再仔细看看,我是您的儿子,是您的小大人丰年呀。”
说完这些,丰年忍不住哭出了声,可他激动的情绪又一次将妈妈吓得慌忙从凳子上跳起来,并躲到了细细身后。
“细细,这人到底是谁呀?他要干嘛?他是黑骨头吗?他是不是又要害我,又要害我们家了?”
看到妈妈被哥哥吓得开始胡言乱语了,细细赶忙转身抱着妈妈安慰:“不怕不怕,妈,他是哥哥,他是好人,他不是黑骨头,不会伤害你的,更不会害咱们家。”
看到这熟悉的一幕,丰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他崩溃的放声大哭了起来,因为妈妈现在的状态跟奶奶发病时一模一样,熟悉的表情,熟悉的话语,还有那惊恐万状的眼神,这些都让他痛不欲生,此刻,他心里有千般的恨和万般的怨,他恨老天爷对他们一家不公,他更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去把妈妈和妹妹找回家。
其他病房的病人和家属,以及护士们听到丰年的哭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纷纷走到他的病房门口来看个究竟。见丰年哭的如此伤心,小茹害怕他撑不住,便强忍着泪水上前去安慰,可人到了最伤心的时候,三言两语又岂能劝慰得住?因此,丰年顺势抱住她哭的更伤心了。
细细刚将妈妈安抚好,见哥哥又在嚎啕大哭,她也忍不住了,于是便抱着妈妈跟着哭了起来,而一脸茫然的妈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到女儿哭,她也跟着哭了。顿时,病房里一片哀嚎,围观的人群看到这一幕也流下了同情的泪水,那些知道丰年家遭遇的护士更是跟着他们一家哭得稀里哗啦。此情此景,就是铁石心肠的人见了也难免为之动容。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