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三夫人大哭一场,又昏沉沉睡了两天后,精神总算有了好转,胃口也好了许多,
袁绍辉高兴得仿佛打了大胜仗,敲锣打鼓的给孙大夫送了一副“神仙下凡”的匾额!
顾非晚自从回京后,除了偶尔回顾家外,几乎足不出户,日夜守着顾三夫人。
采买的小厮丫鬟回来,绘声绘色的说着外头街上的热闹,说是满大街都是又大又圆的红灯笼,大树上被缠上了各色鲜丽的彩绸,
各属国朝见的人员都已经住进了城里的驿站,这些人高的高,矮的矮,长相奇异,穿着也与吴国大有不同,让人看了又新奇又害怕。
“如今是万国来朝的景象,皇帝陛下登基还不足两年,已是这等气象,日后定是位名垂青史的明君,你这位皇后的赞誉之词也不会少,还不够你开心的?”
“哼,是呀,如今盛世繁华,人人嘴里都塞满了好话,连你都能说出这般好词了,我自然开心得紧!”
宫殿内,硕大的香炉周围萦绕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四周边角还有几座炭炉,里面的银炭燃得正烈,使得屋内如春般温暖,
端坐上首的宫装丽人斜歪在窗下的软榻上,膝盖以下盖着蚕丝锦被,腹部高高隆起,青葱似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案面,看向下首的神色似笑非笑,眼底却显然藏着一层薄怒!
顾非晚见惹恼了美人,只能无奈起身,厚着脸皮蹭坐在软榻上,
宫装丽人虽然恼怒,却还是缩了缩腿脚,让顾非晚坐的更舒适些。
“我刚进宫门,就被高公公拦下,他老人家一脸为难,说了些有的没的,我再愚钝,难道还不懂?”顾非晚压低了声音,眼神朝外面瞄去:
“这是你家夫君不欢迎我进宫呢!”
孟泱斜瞥了顾非晚一眼:“他不欢迎你,难道你就不来看我了?”
顾非晚讪笑:“那总是在你们两口子手下讨口饭吃,我难道还能一口啐他脸上去?”
“啐他脸上又如何?”孟泱突然激动起来,声调也变高了许多:
“我认识你时,他还不知道在哪呢!”
顾非晚连忙上手捂住了孟泱的嘴!
刚才她那几句话,不过是为了逗孟泱高兴,才壮着胆子说的,要再往下说,她可真没这个狗胆了!
虽然知道皇帝被宁维舟绊住,轻易是来不了的,但少年时的情谊,如今却是不能再提的!
先帝宽仁有余而魄力不足,如今龙椅上的这位,既有治国谋略,又有铁血手腕,
眼下邻国诚服,边境无战事,江南水患得到有效治理,开年就是五谷丰登,一切向好的局面,
皇帝正好有更多的心思,腾出更多的手段,来整治每日站在金殿内的各方势力。
宁维舟素来不趟这些浑水,就连荣亲王,都在西蜀战事后,又独自去江湖逍遥了。
“你与陛下,也是少年相知,这份情意,后宫里哪位娘娘嫔妃能压得过你?”顾非晚放下手,轻轻摸了摸孟泱的肚子:
“我知你是个好强的性子,可如今,你已经是皇后娘娘了,肚子里也怀了龙种,听说陛下已经亲自拟了好些名字,更是让钦天监呈了太子封号给你看,只是你总是不应!”
“高公公说,陛下这些日子日理万机,难得有闲暇的时候,却又为你愁得头疼,有几个存了心思的娘娘倒是趁机往御书房跑得勤快,可愣是一步都没能迈进去!你说,这要落到那些言官嘴里,你孟家能得什么好?”
“眼下你要高高兴兴的诞下孩子,再欢欢喜喜的把他培养成材,说句僭越的话,他一定得是吴国下任国君,不然你和孟家的日子,可就太难过了!”
“至于你和陛下的夫妻情分,这是你进宫前就准备好的,不管于公于私,陛下这后宫都不会只有你一人,当初你清醒得很,怎么如今倒糊涂了?皇家情分,本就是易消磨的很,你就当为了孩子,也要振作起来!”
“趁着陛下如今的心还是在你身上的,该是你的,你得牢牢抓在手里,可千万什么都不争,听之任之,一旦刀架在了脖子上,你和孩子可连反抗的余力都没有啊!”
“再说,你就当是为了我和陈娘子,我们两个的逍遥日子,还得指望你这位皇后娘娘护着呢!”
顾非晚说着说着,笑容渐大,可眼里却泛起水花!
孟泱的苦楚,顾非晚实在是太懂了!
年少时互相惊艳的一对人,走着走着,掺杂进了各色各样的无奈和龃龉,
孟泱从来都是清醒的,可这也是加重她痛苦的缘由,
哪个少女不怀春?
不幻想过人生有位知己同路,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偏偏她是皇后,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是孟家的骄傲,是她孩子的依仗!
“你看你,怎么说着说着还哭了呢?”孟泱捏了捏顾非晚的鼻子,塞了条帕子给她:“快擦擦,可千万别让咱们的大将军瞧见了,不然他还不得掀了我这宫殿?”
顾非晚接过帕子塞进怀里,剜了孟泱一眼:“好好与你说话,总没个正经!”
“我知道,换了旁人,这些话也不敢说,就连我母亲进宫,都没敢说得如此直白,可道理确实就是这么个道理,如今他是皇帝,天下众人都仰他鼻息而活,我也不例外!”孟泱吐出一口浊气:
“我是明白的,只是怀了这个孩子,就想任性些,他能忍到现在,还能容你来看我,我该知足了!”
说着,孟泱勾起嘴角,一脸坏笑:“前些时候,我听说他在御书房,骂你是乡野泼妇,将他的大将军管得服服帖帖,让他很是没脸!”
顾非晚撇了撇嘴,向殿外张望了两眼,回头贴着孟泱的耳朵,极小声的说道:
“你别怕,若是宫里待不下去了,你让人递个信出来,我和宁维舟已经安排好了,就算拼了家底,也能把你母子偷出来,落脚地也选好了,狡兔三窟,保准皇帝将吴国翻个底朝天,都找不出你母子!”
孟泱杏眼瞪大,一脸震惊,继而快速扭过头去,眼睛眨了好几下,才回头拍打了顾非晚一记:
“胆大包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