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九 云雾岭隘口
蜿蜒如蛇的大军在峡谷间穿行。虎蹲炮的硝烟还未散尽,山崖上倒挂着十几具叛军尸体——这是今晨第五次伏击。
\"报!前方发现叛军主力列阵!\"
王九接过望远镜,嘴角浮起冷笑。五里外垭口处,上万叛军竟在狭窄山道上排出鹤翼阵,两翼弓手将山岩上的藤蔓都压弯了。
\"传令周敦吉!带山地营从北坡峭壁绕过去,我要在午时三刻听到叛军后阵的惨叫。\"
王九转头看向陈可忠:“伙计!这里又得交给你了。昨天绕行的那部,雷若未必能御!
记得,王九就在大营!对南党昨天就在试探的求和,明天才可代我勉强同意。”
转而冷厉:“今天再来人?你谈:将我老娘幼弟、你妻儿送上长兴岛!是展现诚意的前提。否则,王九的老娘幼弟有贵人满门陪葬!我也算不上不孝不悌。”
“另外你也知道,他们说别的都是放屁!给我们、将士们、长兴岛恢复名誉!他们晓得做。薄惩就是还贷……属于南党的部分,他们至少替我们还一年!越多越好。
长兴岛讲诚信!”
交代完公事,王九这才走向两个郡主!双拥轻声:“大营最安全。”
朱蕴芳却鞭指东南:\"安贼阻挠越密,说明贵阳越急!你知道我身手…我想绕行去城里。\"
“不行!”
王九断然拒绝!“别说安贼老巢已失。即使是之前,攻下西南重城!无论政治影响力、号召力,还是军事上进退自如!乃至经济上充盈饷银!都令安贼疯狂。”
“而十万叛军面前,个人本事再大也没意义!你给我就待在这。”
……
廿日凌晨 贵阳
安邦彦抹去额角血迹,望着城墙上新裂开的丈许缺口。而正冒青烟的火炮,令无数次…感谢王九祖宗十八代的他!又想起南党曾经的告诫:王九的阴毒!远超你想象……
\"让奢部再推五门炮上前!\"他转头吼亲卫,镶银马鞭裂碎虚空!\"告诉奢崇明,天亮前轰不开瓮城!就把他妻女送去水西大营犒军。\"
城内传来木头燃烧的噼啪,混着守军搬运沙袋的号子。安邦彦知道,侯恂又在用糯米灰浆修补城墙!里面不但有砖石,还有守城军民的尸骨。
狗日的李云侯恂,这阵子竟变了个人!不但不迂腐傲慢,还点子奇多又狠毒无比!
可开城投降多好?大家都不用辛苦!更不用死人。本就同道中人!我怎会学蠢货奢崇明?他娘的!干嘛要捕杀官吏?
安邦彦跺着脚!看向寅时的夜空,那是王九大军的方向。
又有铁炮在黑幕中露出獠牙。奢崇明看着部下将火药填入炮膛,突然抓住炮手肩膀:\"这炮管都裂了!\"
\"安大人说还能再打两发。\"掰开奢崇明的手,火把映出炮身蛛网纹。就在不久前,正是一门王九\"赠送\"的火炮,炸碎十七名奢部勇士。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贵阳东门箭楼轰然坍塌。奢崇明夺过火把,在硝烟弥漫中嘶吼:\"儿郎们看清楚!他们让咱们用必炸的火炮!是要借明军之手灭我永宁男儿。\"
巡抚衙门地窖
烛泪在铜盘堆成山,李云盯着案上半袋米。城外喊杀声却穿过丈厚的地面,震得砚台里泛起涟漪。
\"报——南城粮库遭流民哄抢!\"
\"报——西门守备王大人战死!\"
侯恂扯下染血官袍露出锁子甲:\"李大人,请将预备队交下官。\"他的佩剑已断成两截,此刻握着捡来的苗刀。
地窖簌簌落灰,爆炸闷响接踵而至。李云蘸着血墨!写下奏章:\"...臣食草根树皮,今城墙三溃三筑。援军不至,贵阳恐为绝唱...\"
此时 苗岭鹰愁涧
王九扯断勾住铠甲的荆棘,山风卷着细雪灌进领口。脚下千丈深渊腾起云雾,身后三十名亲卫正在峭壁上结成绳梯。
\"将军,火鸦营到了!\"亲卫压低的声音里带着兴奋。
王九转头望去,两百名精壮汉子正卸下背篓,竹篾编织的翼装铺满山崖——这是按他图纸特制的改良版\"一窝蜂\",每具可装载八十支火药箭。
山脚下,三千老卒在月光中。王九抽出腰间令旗,忽然想起晨间截获的密报:贵阳粮绝,守城军民今已开始断粮。
绳梯、藤梯终于大批结成!铁铸令旗划破夜空。翻过此处,就能从山路真插叛军后背。
算算路程与叛军的处处阻击!秦良玉廿三日能赶到贵阳,雷若则不一定。自己的大军却被张万化拼命关照!廿五日都不一定能到。
那自己与雷若,就必须于廿三日秘密赶到贵阳!否则,让叛军大举进城几天后?会变成强攻坚城!
贵阳还能撑住?
……
腊月廿三寅时 贵阳南街
看来外面的援军快要到了!因为叛军已经彻底疯狂。
城外近百门炮都已炸废了,城墙补了好几处豁口!可总有来不及堵上的缺口,而叛军已在日夜批次冲锋!城防真顶不住了……
朱蕴芳战鞋陷在血泥里,怀中箭矢随着奔跑哗啦作响。二十步外的医馆门前,三个叛军正拽着医女往巷子里拖。
\"蹲下!\"她朝惊慌的医女大喊!袖箭精准钉入为首叛军眼窝。另外两人刚要举刀,墙头老翁泼下滚烫金汁,惨叫声中皮肉滋啦作响!
却一刀甩入老翁咽喉。
\"快进地窖!\"御史史永安从屋顶探出头,官服下摆还在冒烟。满脸炭灰的他,手中火把指向西边:\"叛军突破镇远门了,侯大人带着火铳队在文昌阁...\"
话音未落,惊天动地的爆炸从城东传来。朱蕴芳扶住摇晃的墙壁,看到冲天而起的烟柱中,夹着猩红火光——那是埋在东街边五百斤火药。
制造火墙只能暂延攻势!还得利用街垒…同叛军展开逐屋争夺。朱蕴芳看到:全城孩童在运送箭矢、老弱熬煮金汁,妇女都成战士了!
到处是血肉磨盘。
真正守军才一千人!却面对十万叛军的猛攻!从初九至今,所谓前赴后继的守军?其实都是在战争中临时学习、成长的青壮!
朱蕴芳终于相信王九说的:沈阳、辽阳都因卖国贼拱手相送!任何一座坚城,只需数千守军!只要内部基本干净?蠢货才敢于强攻……
怒火中烧中!朱蕴芳自小训练的死士技能,巷战恰好大显身手。她早已想好:为国战死!王九不会怪她溜出军营、潜入贵阳;活着?却要多杀敌才好面对王九。
不过,贵阳已到最后关头!她再也见不到王九……
就在此刻!东郊
秦良玉的白杆兵如银龙破雾,重甲在晨光中泛起冷芒。安效良的苗兵刚转身迎战,就被三棱长枪捅穿皮甲。
其实,秦良玉和其白杆兵,是从城南绕着叛军身后!一路杀到城东的叛军后阵……
西南 南明河
叛军大军的归路上,雷若率领的疍兵,正用铁钩攀上叛军楼船!突然响起的喊杀声中,江面上渐渐漂满断橹残旗、以及冲天大火。
贵阳西郊
\"降者不杀!\"刚赶到的王九亲卫队齐声高喝!声浪震得城头瓦砾簌簌坠落。浑身浴血的侯恂费力撑起身体,遥见明军大旗从叛军背后升起,终于放任自己昏倒在尸堆中。
之前,两百支一窝蜂,由两百名壮士梯次奔前放射!漫天火箭中,叛军大阵鬼哭狼嚎、四散而逃。
三千锐卒在王九一马当先下!将一窝蜂打散的阵形,迅速转化成切实战果。长枪同新式火铳、强弩的完美结合,给土鳖的叛军狠狠上课!令贵阳城西的叛军渐渐形成大溃逃。
毕竟才三千余人!
直觉上南城似喧嚣不已!王九沿护城河往北追逃!从城西外的叛军背后,一直追到北城门……
叛军中军大帐
事先派斥侯侦察过的秦良玉,早知叛军大帐在城南,此处也连营重重!安、奢的大纛果然都在。
她突然从背后杀出,直揣连营!目标就是中军大帐。
而此时!奢崇明捏着便笺,水西构皮纸在掌心簌簌成灰。远处惨叫与咒骂交织!他知道夺他永宁、害他败成丧家之犬的白杆兵!又来了。
安邦彦紧急便信就一句话:永宁大仇!得有种的男人去报。
\"好个驱虎吞狼!\"他盯着案上安邦彦送来的女儿耳坠。
奢崇明忽然狂笑!抓起火把扔向粮草堆,冲出帐对着混乱营地嘶吼:\"儿郎们!水西狗夺我们妻女,汉军只要我们投降,这仗该为谁打?\"
齐刷刷的苗刀出鞘就是回答。奢崇明带着他们转身大喊:“等我们杀了安邦彦!再来同你们打。“
次日黎明 东门
王九踩过还在冒烟的云梯残骸,城垛缺口插着的\"安\"字旗…已被血染成褐色。朱蕴芳正给伤员包扎,见王九找来!她忽指城外:\"快看!\"
侯恂却捧着官帽蹒跚而至,帽中盛着浑浊雪水:\"将军,喝口水。\"干裂嘴唇扯出笑意,\"昨夜巷战最凶时,李巡抚带人在文庙祭孔...\"
王九接过官帽却看向东南,一面残破的\"秦\"字旗撞破晨雾,旗下女将的银枪上…挑着安邦彦的鎏金头盔。
终究不负苦谋!
城头的血色朝阳里,侯恂递来密报:西南大局已定!东林书院正发动士子,来此教化王道;苏州织造局三百艘粮船!突然改道长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