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之前药物反应虽然出现过一过性的心率加速,但绝不会像现在这样紊乱成一团。白先生,若是要治人,我得知道她的真实情况——特别是,她最近见过些什么、经历过什么。”
白泽抿唇,这问题对他几乎算是当场拷问。
他很想直接反驳医生几句:
“她爱见什么见什么,关你有什么关系?”
但所有看似无所谓的硬话到嘴边又悄声没了音。
他脑子里莫名浮现出不久之前,桑许趁他没注意时偷瞪他的样子。
她向来冷冷的脸被这情绪逗得嘟起嘴,那一瞬间亮得晃眼。
不行,不能问!白泽一想到揭开这些可能牵扯到桑许隐秘生活的蛛丝马迹。
心里某根弦紧得绷不住,好像自己一旦泄露这些,她就会消失得更远。
虽然,他知道她现在看起来根本去哪儿也不成。
“总之,你先查着。”
白泽将手插进风衣口袋,声音里越发显出几分不耐。
“她之前没这毛病,别吓唬我。”
医生轻叹了口气,像在暗骂这贵公子的嘴硬一般,但也没继续多说什么。
这么多年扭曲复杂的关系见得多了。
她也习惯见这类人急得团团转还把嘴上功夫撑到底的样子。
只淡淡点头,将记录板夹到腋下,转身去了外间调设备。
病房重新归于安静,剩下白泽独自杵在原地。
他烦躁地掏出手机,翻到一条条未读消息。
霍京焱不耐烦的声音直接从屏幕字句里溢了出来:
“找到她了吗,别再拖了。”
再往下是桑梨带哭腔威胁的信息:
“如果姐姐有事,我一定撕了你!”
白泽脑壳疼,果断把聊天窗口狠狠关了。
他重新挺直背,走到病床边,低头看着桑许的沉睡容颜。
这女人如今睡得安稳,哪看得出之前在他面前冷若冰霜、指挥如铁?
但当她喘息微促,眉头轻蹙时,他又忍住没去触碰她,只能勉强稳住自己的嗓子。
“快点醒吧。”
他半垂眼帘,低声自语,竟比刚才训医生时还显出几分疲惫。
“你再折腾下去,霍京焱真要疯了,那到时候……谁拦得住他?”
与此同时,另一端的霍京焱激烈拂开一堆文件,沉着脸查看一张卫星图。
那是桑许最后一次出现的行程路线。
这女人的定位信号怎么会突然从一个稳当的轨迹跳跃到一片偏僻区域?
他捏着下巴,寒气直冲身边助手心头。
“这里。”
他指着屏幕的某一区域。
“去查,附近三公里的监控全部调过来。三小时,我要结果。”
病床上,桑许眉头紧蹙,呼吸急促。
她的身躯微微颤抖着,似乎正在经历某种无形的挣扎。
梦里,她回到了一个久违的夏天,阳光洒满院子的角落。
空气中弥漫着茉莉花的芬芳。
年幼的她和桑梨蹲在小院的葡萄架下,用满是泥的双手堆砌梦想中的“城堡”。桑梨笑声清脆,像是一只在阳光下跳跃的小鹿。
“姐姐,你看我的城堡多漂亮!”
小桑梨一边挥舞着泥块一边骄傲地转向她。
桑许笑着揉乱了她的头发,故作嫌弃地说:
“真是笨手笨脚。”但眼底分明是掩不住的宠溺。
场景突然一滞,阳光从明亮骤然变得惨白。
热烈的欢笑被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吞没。
一阵冰冷的风刮过,葡萄架枯萎,满地都是破碎的叶片。
小桑梨停在原地,她的笑容冻在脸上。
而从背后突然伸出一只有力的黑色手臂。
一个穿黑衣的巨大身影如恶梦的具象化,从阴影中走出。
“小梨!”
桑许惊叫着,但她的双腿像灌了铅,动弹不得。
黑衣人无声无息地将桑梨拖进了一片无边的黑暗。桑梨哭喊着伸出手:
“姐姐!救我!”
她的泪眼映入桑许的瞳孔,而那道黑暗似乎吞噬了整个世界。
“不要——!”
桑许尖叫着从梦中惊醒。
然而她的叫喊,却只是从喉咙里逸出一阵沙哑的喘息。
她睁开眼睛,眼前的病房格外刺目而空旷。
墙壁冷得好像冰窖,这种寒意竟与梦里那片黑暗相得益彰。
她的视线一片模糊,白泽的身影从角落里慢慢显现。
他的表情复杂,像是含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微微摇摆的理智。
以及些许不知该如何开口的矛盾。
“你……你醒了。”
他声音低哑,语速极慢,好像怕骤然间让她再次崩溃。
桑许迟疑地看着他,眼神亮起微微的恐惧,焦距有些失控。
她的嗓子干涩,声音轻得如蚊:
“桑梨呢?她……”
“她没事。”
白泽稍稍凑近,试图让自己显得坚定些。
“你刚刚只是做了个梦。”
桑许愣了几秒。梦?
她觉得这话像是隔着许多个世界传过来的,梦和现实的边界好像被打碎了。
无论是黑衣人的阴影还是桑梨的哭喊,都真实得可怕。
她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床单,身体轻微地发抖。
“桑许,”
白泽压低声音,他的身影挡住了头顶那盏刺眼的日光灯。
他盯着她的脸,眼里是难以遏制的复杂。
“有件事,我必须对你说。”
“什、什么?”
她的声音低若游丝,像是还在试探眼前的一切是否真实。
白泽深吸一口气,嘴角抿成一条直线。
似乎此刻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连他那始终游刃有余的自信都变得脆弱了。
他伸出手,轻轻覆在她的额角,却在触碰到的瞬间迅速抽回。
“你别生气……我只是……”
他语无伦次起来,喉结滚了几次,最后竟是闭上了眼,像是在下赌注般咬牙低语,“桑许,我……我一直都喜欢你。”
空气顿时像被抽走了,仅剩心跳急促鼓响的声音。
她睁大眼睛,脑海中来不及组织的思绪疯狂涌动。
然而白泽却在这一瞬间偏过头,像是无法面对她可能出现的任何反应。
继续压低声线含糊补充:
“不……不对,不单是喜欢……是爱。我做这些,真的……是为了你好。”
他似乎鼓足了勇气,才终于回头直视她,眼底有种复杂到无法分辨的波澜。
“但如果你觉得我自作主张,觉得一切都错了……等你完全清醒后,你就当从没认识过我。”
他笑了笑,却是凄惨的,像一场自我调侃的告别。
桑许直勾勾地盯着他,喉咙像被什么卡住了一般,半天没有发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