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只觉周身燥热,心急如焚。
他来回踱步,每一步都踏得又重又急,仿佛要将脚下的青砖踏出个窟窿来。
脑海中不断盘旋着那个女孩的模样,怎么也无法将她与偷窃一事联系起来。
她巧笑倩兮,言行举止间尽显落落大方,身姿轻盈如柳,面庞白皙胜雪,眉眼间透着朝气,这样一个如春日暖阳般美好的女孩子,怎么就成了贼呢?
那失窃的二两银子,对于家境并不宽裕的王文来说,分量着实不轻。
这二两银子,是他辛苦许久才积攒下来的,本打算拿去添置些家中急需的物件,改善一下窘迫的生活,如今却不翼而飞。
但相较而言,那本日记对他来说,更是珍贵无比。
李承乾静静的站在一旁,将王文的焦急模样尽收眼底,不禁微微摇头,脸上浮起一抹温和的笑意。
他抬手轻轻拍了拍王文的肩膀。
“不必如此慌乱,东西丢不了,等会儿便能找回来。走,随我一同去看看,说不定此刻已然有了线索。”
王文听到这话,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低下头,满含歉意的说道:“老爷,实在对不住,平白无故给您添了这么大的麻烦。”
“都怪我太过疏忽大意,才让贼人有机可乘,我……我真是糊涂。”
李承乾摆了摆手,语气依旧温和,没有丝毫的责备之意:“这有什么好道歉的,事情就发生在这眼皮子底下,连我都没能察觉,更别说你了。”
“你可知道,大名鼎鼎的显怀都被那小妮子蒙在鼓里,她的手段实在是高明,防不胜防,才让你遭了算计。”
“所以啊,出门在外,人心复杂,凡事都得留个心眼,多加提防才是。”
小院外密密麻麻的站满了锦衣卫,他们身着飞鱼服,不仅如此,就连屋顶之上,也整齐的排列着一排锦衣卫。
短短半个时辰,这里便被围得水泄不通,一张密不透风的天罗地网已然布下。
女孩此刻正站在院子中央,望着四周如临大敌的锦衣卫,眼中燃烧着不甘的火焰。
她牙关紧咬,粉嫩的嘴唇都被咬出了一道白印,额头上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打湿了鬓边的发丝。
她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显然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突然,她猛地一跺脚,脚尖轻点墙面,整个人施展起轻盈的轻功,踩着院墙便想逃之夭夭。
可就在她刚跃起的瞬间,只听见一阵“咔咔”声响,一排明晃晃的劲弩已经对准了她和院子里的那些孩子。
女孩见状,动作一滞,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无奈的叹了口气,肩膀也随之垮了下来,最终还是缓缓放下了双手,束手就擒。
屋内,李承乾坐在木椅上,手中翻看着锦衣卫刚刚送来的详尽资料,纸张在他指尖摩挲,发出细微的声响。
他时不时抬眼望向下面跪着的一群孩子。
他们衣衫褴褛,破旧的衣物上打着大大小小的补丁,身形瘦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们吹倒。
一张张稚嫩的脸上满是恐惧。
李承乾将手中的资料轻轻放下,身体微微前倾,目光落在那个为首的女孩身上,声音不疾不徐。
“崔晚萤,这名字倒是雅致,透着几分温婉。”
“崔景明是你什么人?”
崔晚萤听到这话,浑身猛地一震,像是被人触碰到了心底最敏感的神经。
她猛地抬起头,她牙关紧咬,恶狠狠的骂道:“狗皇帝,要杀便杀,何必多问?”
“崔景明,正是我的爷爷。”
李承乾听闻此言,不禁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他着实没想到,眼前这个倔强的女孩竟是崔景明的孙女。
一旁的张显怀听到“狗皇帝”这三个字,顿时怒目圆睁,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
他大手一挥,就要让人上前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娃。
他的手臂刚抬起,就被李承乾伸手拦了下来。
李承乾的目光缓缓扫过这些瑟瑟发抖的孩子,他们都是五姓七望的后人,没有经历过世家的辉煌。
看着他们眼中的恐惧,李承乾不禁皱起了眉头。
他微微向前倾身,声音不自觉的放柔,开口问道:“为何不去学堂读书,却要做这偷窃之事?读书识字,求取功名,不好吗?”
听到这个问题,所有孩子瞬间低下了头,不敢直视李承乾的目光。
他们的脑袋垂得极低,这时,一个稚嫩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如同春日里的一声莺啼,打破了压抑的沉默:“我们不能去上学,所有人都讨厌我们,见到我们就会打骂。”
说话的是个看起来不过四五岁的小女孩,她身形瘦小,她的眼神懵懂清澈,还不明白眼前这个人究竟是谁,只是单纯地陈述着自己的遭遇。
崔晚萤一听这话,脸色骤变。
她急忙喊道:“小九,别说话!”
众人也像是条件反射一般,迅速将小九拉到身后,试图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她,不让她直面李承乾那探究的目光。
李承乾听到小女孩的话,沉默了片刻。
崔晚萤见状,咬了咬牙,像是鼓起了所有的勇气,继续说道:“陛下,你自然是了不起的,自古成王败寇,没什么好争辩的。”
“你没有将我们这些世家之后赶尽杀绝,已是你的仁慈。”
“可你真的会让我们过上安稳日子吗?”
“您以为我们想当贼吗?我们不过是走投无路罢了。”
“在这世上,没人看得起我们,我们就像一群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不这样做,又怎么活下去呢?”
“小九她还小,什么都不懂啊。”
“既然如今落在您手里,要杀要剐,我们绝无怨言,也算是为家族赎罪了。”
李承乾听到“赎罪”二字,愣了一下。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直直的看向崔晚萤,眼神里多了几分悲悯。
他站起身来,缓缓走到崔晚萤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你们的罪,有人已在沙场上用鲜血替你们赎了。”
“那些为大唐浴血奋战的世家将士们,他们用生命扞卫了家国,也洗清了你们先辈的过错。”
“现在,你们除了这偷窃之错,已无其他罪责。”
“朕从未有意针对你们这些世家子弟,过去的恩恩怨怨,朕早已与你们的长辈一笔勾销。”
“至于你们……在朕眼中,都是大唐的子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