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云梦知道来者道行肯定不低,但想起方才和韩夜打鼍妖十分辛苦,刚一打完,这紫衫女子就来了,难免心里觉得不快。
但更令她觉得不快的是:
威胁感!
一种女人与生俱来的威胁感,涌上司徒云梦心头,而且远远强于薛燕!
倒不是说司徒云梦觉得紫衫女子很美,会威胁自己。
她总觉得这个紫衫女子和自己的阿夜有某种联系。
果然,接下来这个紫衫女子的动作,验证了司徒云梦的担忧。
紫衫女子略带关心地瞥了一眼韩夜。
是的,瞥了一眼韩夜!
而后,紫衫女子才祭出腰间的紫金葫芦,悬于头顶,一手作诀一手指巨鳄,喝道:“急急如律令,收!”
但见葫芦里一道紫光射中巨鳄,那硕大的身躯迅速缩小,眼看就要被葫芦吸入内中。
司徒云梦焉能坐视不理,兰指一挥,潜运风灵力,催动绕臂披帛飞了出去,缠住紫衫女子作诀之手。
紫衫女子眉头一皱,沉声道:“姑娘,这是何意?”
司徒云梦只是气不过,不愿说话,甚至有些倔强,就是不想这个紫衫女子得逞。
一旁的韩夜却道:“她的意思很明白,你来路不明,万一是鼍妖的同伙,假借收妖之名将其救走,我们岂不成了傻瓜?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司徒云梦听了不禁柳眉一松,心想,她还没想到这一出呢。
但无论如何,韩夜还是替自己说话了,她的不安感顿消。
紫衫女子听韩夜说话,甚觉有理,便冷声道:“也对,还没作自我介绍就把妖精收走似乎不妥,那我就介绍一下吧。”
“我乃蜀山云游长老,道号苍月,前两日听闻扬州有怪事发生,心知必有邪祟作乱,于是赶来此地,正巧遇上你们,这样说得够清楚了吧?”
“苍月?”韩夜闻言心中一惊,继而目光又冷淡起来。
司徒云梦则蹙眉心道:“原来是个道姑。”
于是她翘首紫衫女子,拽紧了手中披帛,道:“这妖我们费了千辛万苦才制服,可不能平白无故给你收了去。”
她当然只能说这个理由。
难道要当着韩夜的面说,她莫名其妙吃苍月的醋?
苍月面色一沉,道:“那姑娘认为该当如何?”
司徒云梦正愁眉苦脸地思索着,岸边上的薛燕却冲紫衫女子大声道:“这还不明白吗?既然你说你是蜀山长老,道法造诣一定非常高,这妖你可以收去,但你必须展示出蜀山道法才准走!要不然带我们亲自去蜀山证实也行!”
原来,薛燕虽然没有参战,但一直很关心韩夜,顺道也还是关心司徒云梦安危的。
但离水面很远,又有重重水幕障眼,所以韩夜和司徒云梦的细声倾诉,她倒是没听清楚。
现在苍月突然高调现身,说话也带着沛然真气,如同神明,薛燕就能听清楚他们的对话了。
薛燕想的是,既然苍月是蜀山长老,而韩夜的妹妹也在蜀山,其实她的真实目的就是让苍月带他们去蜀山,令韩夜和妹妹团聚。
苍月则笑着摇头道:“这几个后辈可真难缠,也罢,我便展示一下蜀山道法与你们瞧瞧。”
说着,紫衫女子看向司徒云梦,道:“姑娘,劳烦松绑。”
韩夜见司徒云梦还要纠缠,便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云梦,既然她都这么说,我们且看看如何?”
司徒云梦又更加感觉韩夜的心应该是向着自己的,便听了劝告,收回披帛。
只是这些天没休息过,刚才又打了一场,司徒云梦收回披帛后,忽觉脑中一片空明,身子一软,靠在韩夜肩旁。
韩夜顿觉手足无措,忙对紫衫女子道:“前辈,云梦出言顶撞于您,我代她向您道歉,您是前辈,不要过分计较。”
韩夜当时想的是,既然司徒云梦跟着自己出来了,又不懂江湖规矩,他当然要照顾。
苍月听韩夜如此护着司徒云梦,眉头一皱,继而面色严肃地道:“与我无关,是她自己强行用功才致如此……以后要多加关心你这同伴,我见她体质特异,宜慢慢引导灵力,如若过度虚耗,势必伤神动气。”
韩夜依旧有所怀疑,忙问司徒云梦感觉如何,司徒云梦闭口不言,柳眉紧锁。
苍月摇头道:“少年,这姑娘性子倔,以后你可有得受了,既然她身体不适,我还是把你们送到岸上再施展蜀山道法吧。”
说罢,她长袖一挥,两道赤风自袖底飞出,裹住夜梦二人,将他们推送至岸上,落在薛燕身边。
韩夜与薛燕面面相觑,因为他们都没见过有人能以真气隔空送物,此人内在修为当真世所罕见!
苍月再度单手作诀,一手指着已经缩小到青蝇大小的鼍妖,将他收入葫芦中,封口系于腰间。
“各位看好了,可别眨眼。”
那紫衫女子高亢一声,将脚底飞剑收归手中,身体像一团打着回旋的花瓣飘向河面。
“镜中花,水底月,此生与谁共妖娆?”
苍月轻轻吟着词曲,投入河面倒映的月光当中,正当人们以为她要落水,那紫色身影却是一晃,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高高跃起,继而消失在月亮里。
“绵内针,笑里刀,世间争乱本难消。”
苍月嘹亮的声音似乎在抒发着心头的郁结,声音从这边传来,人却在那处。
但见紫色剑光在河上围绕女子盘旋,女子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幻化无穷,一会儿映在月下,一会儿荡漾河中,彼时随风飘摇,此刻却踏波轻舞,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八百剑影,纷纷扰扰。”
苍月飞到月下当空,一手作诀,另一手剑指青冥,在身前划了一个大大的圆圈,而后她把手一指河面,圆圈里灵光闪烁,成百上千把气剑从圆圈里飞出,嗖嗖嗖直打得河面波纹繁乱,如同下了一场骤雨。
“三千红尘,我自飘摇。”
苍月怅然念着,身外的剑气灵光尽数黯淡,她双手收进袖中,落到韩夜三人跟前,身后的飞剑很听话地尾随而至,落回腰间剑鞘里,一切又再度归于宁静。
韩夜、薛燕皆是瞠目结舌,司徒云梦紧紧靠着韩夜的身躯,皱起了眉。
苍月语态缓和地对三人道:“如何?我所言非虚吧?”
说着,苍月又不禁多看了韩夜两眼。
她又看!
司徒云梦特别不喜欢苍月去看韩夜,就是说不上为什么不喜欢。
韩夜却浑然不觉,抱拳道:“既是蜀山苍月前辈,那在下有一事不明,还望请教。”
苍月面色稍显柔和,道:“讲吧。”
韩夜道:“我师父索命阎王说他曾师从蜀山,我见前辈方才在河上魅影重重,莫非也是疾影步当中的身法?”
苍月闻言宫画眉收拢,忙问道:“慢着,你说你师父是谁?”
韩夜似乎早就知道她会惊讶,面色平静地说:“索命阎王,张括。”
苍月听罢,眸子里泛起了亮光,她上下仔细端详着韩夜,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虽然容貌气质都已不再,这气息却颇为相似。”
苍月快把眸子望穿,司徒云梦却是一百一千个不悦,终于忍不住蹙眉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苍月再无心情理会司徒云梦,而是紧接着问韩夜,喜不自禁地道:“你叫什么名字?这几年我确实听师兄说张括收了个徒弟,却不知长什么模样,原想趁着平妖的空当寻一寻故人,不想竟在此相遇,天意!天意啊!”
韩夜迟疑片刻,道:“我姓韩名夜字未央,是鸣剑堂韩风的儿子。”
苍月望了望夜空中那一弯皓月,感叹道:“长空落幕是寒夜,皓月当空,长夜未央……唉。”
韩夜三人都不明白此女所言何意,韩夜只好附和道:“前辈说话真是高深莫测。”
“高深莫测谈不上。”苍月意味深长地对韩夜道:“方才我使出的身法确是蜀山疾影步无疑,不过疾影步共分疾风、闪星、幻月,而我使出的是幻月诀,加上之后用出了万剑诀,望你能好好记住,日后说不定对你有帮助。”
韩夜听了这话,就好像见到了自己已故八年的恩师一样,他连忙问道:“苍月前辈,师父在世时经常提起你,不知你是否还记得他?”
“他?哼。”苍月面上露出几许愤然、几许惆怅,道:“我怎会不记得他?他师父没管他以后,他就误入歧途,多造杀孽,我曾找他谈过一次,也不知道他有没有领会我话中之意。”
片刻之后,她又问韩夜道:“他现在如何了?”
韩夜闻言,目光有些暗淡,他稍稍低头来道:“他早在八年前便去世了。”
“死了?这我倒是不知道……不过,死了倒也解脱。”苍月翘首夜空,轻叹了一声,似是缅怀着什么,复把目光投向韩夜,道:“那这八年可苦了你了。”
“不苦。”韩夜黯然神伤地道:“我是亲眼看着他走的……他为救我,情愿一命换一命,我觉得对于这些,我浪迹江湖八年也算不得什么。”
一旁的司徒云梦本来还在吃无名醋,但听得韩夜说自己伤痛的过去,这温柔和怜爱,冲散了醋意,她紧紧挽住了韩夜的手,心里想的却是:
对不起,浪迹江湖,未能相陪。
这细微的动作,使得韩夜心头一暖,苍月却是眼中一凉,她颔首道:“从此陌路了,罢,罢。”
苍月沉吟片刻,这才对韩夜道:“既是如此,我也明白你对他的感情,张括这厮坏事做的也不少,却愿一命换你一命,正是报了前世未了的师徒之情……他一直把师道看得很重,你在他身边,他心里或多或少会感到欣慰吧。”
“前世未了的师徒之情?”韩夜疑惑不解,却道:“他是犯了很多杀孽,也走过很多错路,可我相信他本意并非如此,既然他都去了,做徒弟的只能想办法让江湖之人对他少些成见。”
苍月看到此情此景,露出了一丝欣慰。
“时候不早,我也该走了,就此别过吧。”苍月说着转过身去,御剑出鞘,脚踏剑上,一对韩夜道:“如若有缘,便会相见,莫问过往,只惜眼前。好好珍惜身边的人吧,韩未央。”
说罢,她便乘要着宝剑飞向天边。
韩夜听起这“身边的人”,似乎想到什么,张开手来对即将离去的苍月道:“对了苍月前辈,听说我妹妹韩玉就在蜀山?”
韩夜这么一说,薛燕又忆起之前她想让苍月带三人去蜀山这事,便伶牙俐齿地补充道:“是啊是啊!你是蜀山长老,她妹妹听说也是蜀山弟子了!那索性就带我们去呗,让呆瓜和他妹妹一家团聚!”
苍月停顿了片刻,倒没有理会薛燕,只是回看韩夜:“韩玉?没听过这号人,不过蜀山道号里带‘玉’字的人也有十来个,我师兄可能知道,如果你们实在要找,还是自行上蜀山询问吧,我不负责带人。”
说着,似乎又怕他们拖自己带话,再补一句:“也不负责带话。”
司徒云梦此刻方知韩夜和薛燕的目的是,说动苍月带他们上蜀山。
一想到八年未见韩玉,她也不由得露出期待的目光,向苍月施了个礼道:“前辈,先前小女子出言无礼,这里道个不是……可小女子也曾听蜀山弟子来鸣剑堂传过话,说小玉她确实是被贵派长风道长收去了啊。”
而韩夜听司徒云梦再度证实韩玉被收为蜀山弟子,心头更是一宽。
苍月则冷冷立在剑上,没有再回头,道:“勿怪我多言,这姑娘看来与你们情同手足,既然你们有意寻她,自去蜀山探访便了,莫说我这宝剑载不得三人,即便我载了你们去,却又如何?”
韩夜、司徒云梦二人听了苍月的话,相互看了几眼。
薛燕摊手道:“我早看出她不想带了,那就不必麻烦她了,我们接下来就自己去蜀山好了。”
“韩夜,再会了。”
苍月语气冰冷,似乎在刻意隐瞒着什么,御起宝剑,再不等韩夜追问,乘风而去。
“长空。”苍月迎着扬州上空的晚风,恍若冰霜的眼里泛起水雾,她心道:“人已走了,却让我再在他身上看到过去的你……唉,但愿,这一世你能安好。”
想着想着,苍月蹙起眉来,哀怨地回味着过往。
那剑、那人影,却在夜空里划过一道浅浅的痕……
韩夜三人替扬州除了一害,当地百姓万分高兴,连客栈老板都热情地表示愿意免费为三人提供客房。
三人各自进了自己的房间休息,而三人当中,以韩夜觉得最累,或许是受过伤外加今日发生的事太多,他一倒下床便入了梦乡。
与此同时,薛燕却在隔壁房间里辗转难眠,她懊恼地从床上蹦起来,打算出去走走,谁知刚推开门,一袭白衣黄裙却飘飘然映入眼帘。
“啊呀!”薛燕惊叫一声,定眼一看,才知是司徒云梦。
薛燕惊魂甫定,摸了摸胸口,埋怨道:“是你呀!大半晚上不睡觉,跟个鬼一样站门口想吓死姑娘我啊?”
司徒云梦把手放在胸前,婉约地道:“不好意思,我以为你睡着了,故而不敢打搅,今天我对你那般态度,真是万分抱歉。”
薛燕闻言笑了笑,甩手道:“还以为是什么事呢,那种事情本姑娘早就没放心上了,你要和我说话,进来就是了,多虑了啦!真是比呆瓜还呆。”
“嗯。”司徒云梦轻轻步入房中,随手关上门来,拉着薛燕的手,一齐坐在床沿,道:“燕儿,这些天,有劳你照顾他了。”
薛燕虽然喜欢韩夜叫自己燕儿,但对于司徒云梦突然也这么称呼自己,有些不自在,更何况司徒云梦的举止还显得这么亲近。
一个刚见面就和自己剑拔弩张的女子,又岂会这么快来找自己求和呢?
不应该继续吵起来吗?
或者隔着韩夜跟自己暗地较劲?
行走江湖多年的薛燕,已见识过不少长得漂亮、内心歹毒的女人,她认为,这司徒云梦长得极美,竟还委曲求全,那定然是别有心机!
“哪里?”薛燕笑着回应,语带机锋:“他那么呆傻,本姑娘如果不照顾他,怕他被别的坏女人骗得团团转!”
司徒云梦一时没明白薛燕的意思,素袖放在胸前惊讶地道:“阿夜被别的女人骗过?谁啊!”
“你啊!”
薛燕双手环胸、纤眉一扬,直言道:“不是你还能有谁?不是你骗他,他早该有人陪在身边、结伴江湖了!”
司徒云梦闻言一愣,玉眸里充满了惊讶,继而又有些失落。
薛燕这番话,倒让她想起她可能真的骗过韩夜。
八年前,她曾在青山上对韩夜说,以后就是韩夜的人了,请多关照。
还是八年前,她赌气在北苑里对韩夜说,要是韩夜非得认索命阎王做师父,就不让他带自己走!
承诺和情绪。究竟哪个更重要?
这八年的苦苦守候,让司徒云梦深刻领悟到了痛。
明明青山许约让韩夜带自己走,却在韩夜最需要自己的时候,生气糊涂,说出违心的话,终至一误八年。
所以,如果这也算是一种欺骗的话,司徒云梦认了!
司徒云梦黯然道:“燕儿谢谢你陪着他、结伴江湖……他,应该很开心吧?”
薛燕越听越觉得司徒云梦不是个好姑娘,因为真正的好姑娘应该像她这样,有什么就说什么,不该拐弯抹角,于是她微微昂起头来,说:“他当然开心!你也很开心啊!你跟你那个纪文龙在鸣剑堂开心就好了,何必跑出来祸害呆瓜?!”
司徒云梦本来想的是,薛燕关心百姓、本性不坏,照顾韩夜也是事实,既然韩夜叫她“燕儿”,自己也就理所当然要跟着叫,她饱读诗书,不想做一个没有半点容人之量的女人。
但薛燕说的话实在太刺人了,一说到极其讨厌的纪文龙,司徒云梦就无法忍受,双手紧握,闭着美眸怒道:“我没有!我没有!!我根本没有和那个丑八怪有什么!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总要这么说!”
“你、没、有?”
薛燕露出狐疑的表情,上下打量这个绝色佳人。自古红颜多祸水,貂蝉离间,西施亡国,这司徒云梦生得楚楚动人、我见犹怜,怎么可能不好好利用一下自己的美貌?
虽然不信,薛燕仍然解释了一句:“江湖上这几年早就传开了,你和鸣剑堂未来堂主纪文龙有一腿,早晚要做了鸣剑堂的堂主夫人……要真的没边没影,哪能传这么开?”
司徒云梦三分惊讶七分疑惑,一脸无辜地看着薛燕,摇了摇头,滢滢玉眸里泛起水雾,看得薛燕的心都差点化了。
“我真的没有……我一直在等阿夜带我走!”司徒云梦诚恳地说。
薛燕愣了一下神,随即狠狠地甩了甩头,不敢再看司徒云梦的流波玉目,扶额心道:“我的天呐!她可太厉害啦!姑奶奶差点都信了!这要是陪在呆瓜身边,呆瓜非被她玩死不可!!”
至少,薛燕不相信这世上有这么傻的姑娘,可以像个白痴一样呆在鸣剑堂八年而不变心。
司徒云梦不懂察言观色,反而以为薛燕心软了,于是趁势道:“燕儿,真的……这八年来我一直在等阿夜,他却一直都不懂我,直到那天他来找我,他误会我嫁给纪文龙,我看到当时他眼里充满了痛苦、失望,我才醒悟!鸣剑堂我待不下去了!不追出来找他我会后悔一辈子!!”
大伪似真,大奸似忠。
司徒云梦越是显得情真意切、痴情一片,薛燕就愈发觉得可怕!
薛燕微微收拢纤眉,道:“然后呢?你到底想对我说什么?兜这么大圈子。”
“我想……”司徒云梦低下头,蹙着柳眉酝酿了一番,这才抿着下唇,抬起头对薛燕言辞诚恳地道:“我想以后都陪着他,一直都照顾他!我想……我想请你离开他!”
此话一出,她紧闭美眸把头偏到一旁,喘着粗气,似乎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说出这句话。
确实,司徒云梦知道自己过分,如果薛燕是因为觉得自己移情别恋,才跟随韩夜的话,那她也不好意思把这句话说出来。
但司徒云梦实在太喜欢韩夜了,哪怕是苍月盯着韩夜看久了,她也会不开心,何况是一见面就挖苦自己的薛燕呢?
所以,司徒云梦红着脸又补了一句:“你离开吧燕儿!你要什么我都给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薛燕一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站起身来双手叉腰,大声对司徒云梦道:“司徒大小姐,我要的东西很简单!就是呆瓜不再受苦、不再孤独、不再被人欺骗!!姑奶奶今天就告诉你,你已经伤害过他一次,我没理由让你继续祸害他!离开他?你想得美!!”
见司徒云梦玉眸张得大大的、无言以对,薛燕又指着司徒云梦快语连环地道:“八年了!八年了啊!!你知道这八年他在外头是怎么过的吗?!现在知道要陪着他了!八年前干什么去了?!八年前他明明没了爹、没了娘,他是来投奔你的诶!投奔你这个山盟海誓的青梅竹马诶!!你跟出来没有?!跟出来没有——!!!”
“你在鸣剑堂衣食无忧的时候,他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一个人孤零零的,他多惨你懂吗——!!!”
薛燕气愤至极,身子前倾、双拳放在两旁,大声冲把话喊了出来,似乎是在替韩夜打抱不平。
司徒云梦震惊了,她突然明白,为何薛燕一见面就寻着她挖苦,因此,就算薛燕说的话让她感到受了很大的委屈,她也依然怔在那里,脑海里一直回荡着薛燕那句“一个人孤零零的”,怅然若失。
当薛燕把想要倾泻的义愤都倾泻出来后,整个屋子都安静了。
良久,薛燕见司徒云梦强忍泪水,又有点于心不忍了。
“算了吧,和你没什么好聊的!”
薛燕推开门,双手环抱于身前,道:“司徒云梦,你不妨好好想想,如果八年前你愿意陪她,今天就不会有我薛燕什么事了。你不对他好,难道还要别人也对他不好吗?时候不早了,我要睡了,请便。”
司徒云梦委屈巴巴地抹着眼泪,竭尽全力不想在薛燕面前丢人,双手置于腹间向薛燕行了个礼,道:“燕儿……你说得对,是我错了,叨扰。”
薛燕本来还有一千句一万句话要拿来骂司徒云梦,见她竟然向自己认错,这些话也就骂不出来了,只是蹙着纤眉道:“云梦,你早点休息吧,你初入江湖,很多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如果真想让我走,最该做的就是对呆瓜好一点……那样,哪怕你不说出来,姑奶奶自己也会走的。”
司徒云梦憋着没哭,晃晃悠悠出了门,薛燕则一屁股坐在床上,望着空空的门外,似乎觉得自己今天说话有些过头了,她摇了摇头,合上门,吹熄了油灯。
“阿夜,燕儿说的话虽然很难听,可她说的也对……”司徒云梦路过韩夜的客房,深深望了一眼,难过地道:“如果我早点想通,就不会让你一个在外面受罪了,是我不好。”
司徒云梦越来越理解韩夜的委屈。
可是,自己的委屈,又有谁能明白呢?
司徒云梦用素袖捂着嘴,来到走廊的轩窗外,痛快地哭了起来,再也承受不住这份委屈。
“小玉,你在蜀山还好吗?要是你还在身边就好了,你懂我,你也能帮我告诉阿夜,我有好多好多话,不好意思直接告诉他。我想你……”司徒云梦翘首轩窗外的月亮,月华清澈,映亮了她那满是泪花的玉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