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
魏辞在长乐宫用的晚膳。
他亲手替魏福音盛汤,递到她手边。
“今夜这一桌都是御厨为了二月躲春筵研制的新菜品,阿音尝着觉得如何?可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魏福音端起甜汤,尝了一口,点点头。
“味道很好,不必改进。”
魏辞眼底噙着笑意,“那便多吃些,这些日子是朕不好,将你累瘦了。”
流萤她们还在旁边伺候,这话听起来着实露骨了些。
魏福音脸上闪过一抹窘迫,很快又恢复平淡。
莹白的手指攥着碗沿,她想了想,似笑非笑地抬眸。
“我身子不适,今夜不能侍寝了。”
魏辞有些慌了,皱紧眉头,“哪里不适?是朕昨晚太过火了?”
他抬手就要宣太医,被魏福音摁住。
“你慌什么,是我今天来了月事。”
这次换魏辞的脸上闪过一抹窘迫。
“日子朕记下了,不过朕还是想陪着你……”
“我的月事一向不准,圣上不必特别记下,”她喝完最后一口甜汤,放下碗,看着他。
“圣上今夜可要昭幸后妃?”
神情和语气平和自然到极点,仿佛在问他‘午膳吃的什么’那样简单。
魏辞心情骤然荡到谷底。
许是得了卫公公的特别吩咐,长乐宫里布置的不单富丽,而且温情。
可是现下的氛围却将满屋子的温情打散了。
魏辞动了动筷子,又放下。
“阿音,你非得说这种话吗?”
“我说的有错吗?这难道不是迟早的事?”
魏辞呼吸一滞,薄唇紧绷,挥手屏退了所有伺候的宫人。
卫公公和流萤几个都退了出去。
他握上她的手,放缓语气,“阿音,朕不会碰她们任何人,侍寝的时候,朕会下药弄晕她们,怎么抬到建章宫,怎么抬回去,就算身上要做点痕迹也不算难事……”
他一早就想告诉她自己的打算,在他还没有完全取得皇位的时候,就想好了这些招数。
只是他一直想试试,想看看,她对于独占他的野心,有多大。
现在看来。
她根本没有野心。
阿音对他的后宫既没有兴趣,也没有恶意,仿佛就是面对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宜。
说不失望是假的。
但是他不泄气,因为他们日子还长。
他愿意慢慢培养她的野心。
比如现在,他就在告诉她,他的全部身心,仅供她享有。
魏福音似乎被他的解释惊到了,愣了足足好一会儿,到了嘴边的话却没问出口。
她想问他,皇嗣怎么办?
可是这似乎不是她该担心的问题。
她既然想要离开这里,离开他,那便只管按照自己的计划,徐徐图之。
这一晚,她最终还是没有留魏辞宿在长乐宫里。
次日一早,卫公公却还是早早赶到了长乐宫,候在殿里。
魏福音今天起得早,看到卫公公雷打不动地过来,不由笑了。
“太后也不是洪水猛兽,寿康宫也不是魔窟,公公不必这样如临大敌。”
“奴才奉皇命行事,若是公主这里出了岔子,奴才是要提头去见圣上的。”
说罢,卫公公还后怕地摸了摸脖子。
魏福音被他逗笑了,却很快正色道,“总这样躲着,也不像话,更不是本宫的风格,等到一会儿若是太后再派人来请,本宫就去一遭,圣上问起来,公公就说是本宫自己的主意。”
卫公公心惊,暗自祈祷今日太后可千万别再派人来了。
哪知这天公似是非要和他对着干,不一会儿,宫门口便来了两个嬷嬷。
卫公公一边在心里骂,一边给身旁小徒弟使眼色,那小徒弟趁人不注意,一溜烟跑没影儿了。
等到卫公公跟着魏福音的仪仗到了寿康宫,心里估算着圣上早朝的时辰,越发忐忑起来。
离圣上下朝还要一会儿,得了信儿从建章宫来寿康宫也要一会儿,这段时间里,他都得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活。
魏福音走在前面,倒是比他从容得多。
她今日也没有刻意打扮,只是穿着最惯常穿的素色宫袍。
卫公公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反正公主那张脸从来都叫人无法忽视,披个蓑衣都美。
只是稍微……没气势了点。
唯一比较有气势的地方,就是今日她带齐了四大侍女,毕竟低调如公主,平日出行都只带一个贴身侍女伺候。
卫公公的心思百转千回,很快便进到了寿康宫主殿。
魏福音在殿中停下,目不斜视,遥遥一拜。
“儿臣给母后请安。”
“是音儿来了?快来母后这里坐。”
太后的演技让魏福音不禁感叹,明明心里憋着坏,还要同她演出这般慈祥和悦、母女情深……
上一届宫斗冠军,是有两下子的。
等她在太后的黑漆描金宝座上落座,紧挨着老妖婆的半边身子,脸上还得装出亲昵的表情,才觉得有点后悔来这一趟。
好好在长乐宫里待着,她只需要面对魏辞一个人,到了这寿康宫,她脸都笑酸了,可是一切才刚刚开始。
她现在才有功夫仔细打量座中一众妃嫔。
殊不知,从她进入主殿,到坐在太后身边,这些端坐两侧的妃嫔已经明里暗里打量她良久了。
常采薇第一个站起来,颇有肩挑后妃表率的气度,朝她福了福身子。
“臣妾见过长公主,长公主千岁金安。”
旁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从座位里起身,跟着贵妃行礼。
“皇嫂们不必多礼,快请起吧。”
太后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音儿,哀家带你认认人。”
“这最先说话的,是常贵妃,左下首的是华德妃,右二座的薛淑妃,左二座的是陆顺仪……”
等到太后一口气将二十一个妃嫔捋完,连魏福音都有点佩服她。
这老妖婆,真难为她记得这样全。
她装傻充愣,笑着问,“不知圣上可同皇嫂们见过了?”
太后叹气,语气若有所指,“他天天说政务繁忙,从选秀到后妃入宫两日,中间一次没露过面!你说哀家急不急!”
“他不忙着开枝散叶,哀家却要替绵延皇嗣考虑,音儿你同你皇兄亲近,平日里也该劝一劝,让他不要一味只醉心政务,也该分些时间给后宫……”
说到这里,太后笑睨着她,指了指座下众妃嫔。
“瞧瞧这万紫千红、争奇斗艳的盛景,哀家不信,他看到了,能不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