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姑,您接受他们了?”
阿梨兴奋异常道。
“不接受,又能怎样呢?事已至此,莫如成全。”
高锦娘苦笑了一下儿说道:“咱们只瞒着你师父一个人即可。”
“是,师姑豁达,弟子敬佩万分。”
阿梨喜笑颜开道:“师兄和师姐们知道了,一定会更开心的。”
“你也是一样,晾那个小黑子一阵儿,也是应该的。”
高锦娘转而苦口婆心道:“不过,也别太久了,放过他,也就是放过你自己。莫像你的师兄、师姐们,耽误了那么多年的青春......”
“师姐,这是我昨日才下山,请人制作的点心,你先垫垫饥,我这就去做饭!”
高锦娘言犹未尽,独孤远峰便从后院儿跑去厨房,端着一壶热茶和一大盘子的点心,走过来说道:“阿梨,飞雪我已引入马厩,你自行把行李收拾回房即可——你就住在你师姑的隔壁,你师姐从前的房间吧!”
“哼!师父好生的偏心,自从师姑出现,我就不再是他,最为怜惜之人了!”
阿梨心内的醋意一闪而过,口中答应说道:“是,师父,我待会儿就去。”等再一细看盘子里的石榴汁乳酪酥饼,不由得暗自叹息道:“唉!师父啊师父,您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哇!火上浇油这项技能,您是天下第一,无人可及呀!”
“呃......,师姑!您老人家最不喜欢石榴花儿、石榴饼,阿梨却最是好这一口儿了,既然您不吃,那弟子就却之不恭了!!”
高锦娘一见此物,果真勃然大怒,一言不发地,伸手便欲掀翻盘子,阿梨急忙抢先下手,整盘儿端起道:“弟子的肚子,正饿得咕咕叫呢!”
“好~,慢点儿吃,别噎着!”
高锦娘为她倒了一杯茶水,蔼然说道。
“师姐,原来,你不喜欢石榴花儿和石榴汁酥饼啊!”
独孤远峰十分诧异道:“从前我见你时常站在树下赏花儿,并且师娘所做的酥饼,你也是每回都吃得不少,我还以为,这些,都是你的生平所爱呢!”
“我爱什么,不爱什么,与你何干哪?!”
高锦娘将他原本放在桌子上的长剑,重重地抛向了他,拔刀而起道:“来,你、我拔剑说话!”
“师姐,我还得先去做饭呢!”
独孤远峰慌忙接过佩剑,轻轻放回桌子上道:“明日才是演武大典,咱们不急于一时......”
“你、我习武之人,一生都应当以武为重、以武为先,吃饭,才不急于一时呢!”
高锦娘言词咄咄道:“我又不是饭桶,没那么饿!你废话少说,拔剑!”
“嗯?!”
嘴里头嚼着点心,此时无辜中枪的阿梨,顿时哭笑不得地,闪念忖道:“师姑这是在说,我是饭桶吗??”
“不、不,我是饭桶,我是饭桶!!”
独孤远峰尴尬一笑,急忙转身就走道:“我和阿梨一样,饿得肚子咕咕叫——师姐请坐,我去做饭了!”
“饭、饭、饭,你一个堂堂的青山派掌门,整日饭不离口,羞也不羞?!”
高锦娘用刀挑起他的长剑,使之离鞘儿而出,落入他的手中,一步迈至演武场地道:“接剑!请教了!”
“呃,师姑!......”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你只老老实实地看着,好好学着!”
阿梨急忙放下盘子,咽下口中的点心,才刚起身开口,便被高锦娘一眼瞪了回去道。
“是,弟子遵命!”
阿梨遂不敢再多言地俯身说道。
“唉!这又是何苦呢,师姐?!”
独孤远峰手持着长剑,无可奈何道:“左右我也不是你的对手,结果显而易见,何必多此一举呢??”
“还装?!”
高锦娘纵身跃起,使出了一式“斩龙首”,挥刀劈向他的头顶道:“今日你再不拿出真才实学,我定不与你善罢甘休!”
“师姐,你为什么总是不相信我呢??”
独孤远峰举剑向上,用了一招儿“拨云见日”,格开了她的刀锋道:“哪一次,我不是竭尽全力??奈何技不如人,我也......”
“什么技不如人,分明便是藏私卖惨,存心戏弄于我!”
高锦娘凌空转身,就势平侧刀锋,仍旧是那式“斩龙首”,“唰”的砍向他的脖颈道:“事到如今,还在我的面前,卖弄唇舌!”
“哇!师姑的这一个转身,好生的漂亮!所用之力,全是凭借师父的攻势,借力打力,莫过如此。”
阿梨连忙站到场地边缘,满怀赞叹地观摩忖道:“还有这两下儿劈、砍的刀法,应是由本门的如意功第九十九式‘醍醐灌顶’,借鉴、转化而来,但其威力,却是增加了数倍之多,即便是师父,也难以硬接,只能躲闪。”
“好吧,师姐说是如何,那便是如何好了。”
独孤远峰果真一个“醉逍遥”,往后滑开了数步,无奈一笑道。
“休得一味躲闪,几十年没有过招儿了,让我瞧瞧,独孤掌门的功力,长进了几分?”
高锦娘趁他立足未稳,俯身纵前,有如旋风吸水般地快速挥刀,左右轮番急砍他的双腿道:“出招儿!”
“本门的武功,从无这等凌厉霸道,毫无回旋余地的招式,想来这一招儿,便是师姑所独创之法了。”
阿梨见状,心中暗忖道:“听闻师祖母起先修习的,便是刀法,后来仰慕师祖的威名,始才改用的剑器——不知师姑的刀法,可有融合进了她的招数儿?”
“师姐善于猛攻,我则善于防守。”
独孤远峰才刚被迫立地盘旋纵起,高锦娘的后招儿已至,挥刀向上直抡,被其阻遏住了下落之势,只得剑锋低垂,发出了一式“巧浮游”,点击在了她的刀面之上,借力落在两步开外道:“攻亦是防,防亦是攻,出招儿、架招儿,有何区别呢?”
“师父还击的这一招儿,其借力、使力的道理,和师姑先前的那一招儿大同小异,但却只有招架之功,而无反击之力,其高低、优劣,由此可见。”
阿梨心中暗生疑惑道:“平心而论,师父的功力,的确是稍逊了师姑半分——可是,这个道理,就连我都能瞧得出来,师姑却为何分辨不出呢??”
“你不主动出招儿,便是满心的瞧我不起!”
阿梨这一恍惚间,那边的独孤远峰和高锦娘,已是转瞬交手了十几、二十余招儿,高锦娘持刀反撩向独孤远峰的手腕儿说道:“你不就是想说,我高锦娘,不配你出手发招儿吗?!”
“师姐,小弟从无此意!”
独孤远峰险险闪开,苦笑说道:“实是师姐天赋过人、招数儿精妙,小弟自知望尘莫及,无意自取其辱。”
“哼,口是心非,虚情假意!”
高锦娘冷笑说着,提起刀来,又是五、六十招儿的狂攻猛打,见独孤远峰仍旧只肯被动招架,不肯主动出击,于是越发火大地一声怒吼,提刀直刺他的心脏而去道:“好啊,你既然自诩最善防守,且看这一招儿,你防不防得住!”
“咦,自古刀法有云:‘刺法本为刀之本,追魂索命不由人。前刺、上刺奔喉腹,弧形侧刺觅肾心’。”
阿梨见状,奇怪忖道:“直刺喉、腹便捷,侧刺肾、心难防,而师姑却偏偏舍近求远、弃易从难,直刺心脏,这中间的差别,虽则微乎其微,但高手过招儿,分毫之差,便直如万里之遥。师父此时只需略转手臂,拨开刀尖儿即可,毫不费力——师姑此举,是为何意??”
“多谢师姐,手下留情......”
独孤远峰也是微微一怔,举剑相格道。但话犹未尽,双锋即将相触之际,便听“嗖”的轻轻一响,高锦娘刀尖儿的末端,又突的往前弹出了一截儿细锐的刀锋,径取他的心口窝儿之处——原来,高锦娘手中的这把长刀,内中另设机关,暗藏有双重的刀尖儿!
“原来所谓的‘双刀’,指的是这个!”
阿梨心中一惊,扬声呼唤道:“师父,小心哪!!”
“师姐,你这是要将我置于死地吗?!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你,你竟然这样地仇恨于我!”
独孤远峰的心中,此刻则是又惊又痛道。刹那之间,他和高锦娘的种种过往,皆在眼前,一幕一幕,再度重现,清晰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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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龙二年,八月初。
——注:景龙,唐中宗年号;景龙二年,即公元708年。
“师父、师娘,我回来了!”
彼时年方十八岁的独孤远峰,手牵着马匹,匆匆进入“逍遥居”的二进院落,扬声呼唤着,但眼睛,却是直愣愣地看向了石榴树下。
“师弟,你回来啦?”
比他年长一岁的高锦娘,身着一套淡紫色的劲装,正站在石榴树下昂首赏花,见他进来,便回头嫣然一笑道:“我爹、娘正在厅堂饮茶,你快进去吧!”
“啊?!我原本以为,自己心心念念,茶饭不思、日夜兼程地,这么着急赶回来,是因为牵挂师父的伤势,可如今方知,我所昼思夜想的,究竟是谁!”
独孤远峰见此灿然一笑,整个脑袋,顿时“嗡”的一声,心中豁然开朗道:“师姐,你......你也想我吗??”
“怎么还不快去?”
高锦娘被他炽热的目光灼红了脸颊,微一低头,羞涩说道:“你,你傻看什么呢?!”
“哦,没、没什么。”
独孤远峰也是面色一红,期期艾艾道:“师娘所种的这株石榴花儿,真是......越来越美了,我一路所观,皆不如它。依我看哪,这世上的花朵,最美、最香艳者,非它莫属了。”
“哼!好啊,你这么喜欢它,那就呆在这里,看个够好了!!”
孰料,高锦娘听了,却是猛的面色一沉,走上前来,夺过马缰,气呼呼地甩下了这么一句话,便走向后院儿,拴马去了。
“欸,师姐!我,我自己来吧!箱子还没卸下来呢!”
“峰儿,快进来吧,你师父等着你呢!”
独孤远峰不明所以地,正欲追随在后,便见修竹夫人此际打开了房门,如此召唤他道。
“是——师娘安好。”
独孤远峰仿佛做贼被当场捉住了似的,面红耳赤地转过身来施礼言毕,快速入内,拜见高胜道:“峰儿拜见师父。师父这一向可好?”而修竹夫人站在门口儿,瞧了一眼女儿的背影,也带着一脸耐人寻味的笑意,转身坐到了高胜的身旁。
“咳、咳,还是老样子——估计大限将至矣。”
面色苍白的高胜,轻轻咳嗽了两声,苦笑说道:“上个月又发作了一次,连累得你师娘,元神损耗了不少......”
“阿胜!峰儿才刚刚守孝回山,你吓他作甚?!”
修竹夫人急忙劝说他道:“你这伤势,向来每隔数月便会发作一次,哪里就至于这样了??”
“是啊,师父,我瞧您和师娘的气色都很红润,内息绵长,定会百岁、千岁,青松不老,椿寿永固的。”
独孤远峰瞧见他们夫妇二人的气色俱都不佳,心内不禁一阵酸楚,强颜欢笑地安慰他道:“弟子这次在山下带了不少的名贵补品回来,等待一会儿就煎煮了,给您和师娘服下,益气补血,当有奇效。”
“嗯,坐下说话吧。”
高胜微微一笑道:“多给你师娘服用一些也就罢了,我这身体呀,纵是太上老君的仙丹,也是枉然了......”
“难得你一片孝心,我和你师父,都很欣慰。”
修竹夫人不忍卒听地,截口打断他道:“峰儿,你此去守孝半载,家事可都处理稳妥了?”
“是。”
独孤远峰颔首说道:“如师父、师娘所知,弟子在家中行二,先母(野菊花)早逝,长姐(荠菜花)前几年难产而亡,继弟也因时疾病故。因此,我便将祖业尽数儿变卖,只留了一部分,为继母(千年艾花)养老所用,余者都兑成了金锭,带了回来。稍后,师父便可将之封入密室保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