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家,长夜漫漫,却灯火通明。
一个少女着一身冰蓝色的铠甲,脸上覆着半张银白色、绘有古朴花纹的面具,缓缓走入星家大堂。
出乎意料的是,即便她没有事先通报,这一路走来,贵为整个二十六战区内最高的统治者,星家却没有走出任何一人来拦她。
于是她就这样缓缓又平静地走到了星家大堂的最中央,仰起头来,正视向那个端坐于最高处的男子。
“我只有一个问题。”
齐宁扬起头许久,才终于向上方那个满脸平和的中年人问道,“都说虎毒尚且不食子,您就星尘一个儿子,怎么能舍得呢?”
星安无言,只是抬头看向卡牌幻化出的明月,久久不语。
“罗束跑了,”星安忽然笑了笑,无奈道,“可惜啊,我跑不了,还得留在这儿等我的孩子回家。”
回家?
齐宁双目忽然变得通红起来,她激动道,“回家?你抛弃了他!他已经没有家可以回了!”
齐宁喘着粗气,眼泪忽然就不争气地掉了下来,她知道自己其实不是在为星尘说话,而是为自己。
就像是,她的母亲当年抛弃她一样,她害怕再被丢下。
星安的呼吸微微停顿了几个瞬间,而后道,“齐宁,你是来问罪的吗?”
“我不是。”
齐宁冷静下来,平静道,“既然已经入了夜不归,规矩我还是懂的。我们没有拒绝任务、拒绝九府的权利。”
我这次来,是为了向您请令。”
“请令?”
齐宁笑了笑,眼中有决绝之意,忽然问道,“星安大人难道认为,就坐在这儿等,就能把您的孩子等回来吗?”
日等夜等,不过是把让一切可能发生的权利交给命运,这只是弱者的幻想,您该知道。命运永远只在我们自己手中。”
“……你想?”
齐宁单膝跪地,向星安行礼,头颅低垂道,“第四夜唐语队长麾下夜不归候选,向九府星月府星安大人请令。”
请您容我再率一支骑兵部队,出城接应石飞队。”
星安平静道,“再率一队?齐宁,你们在长城内的班底已经几乎倾巢而出,非亲非故,你想要叫谁去给你们卖命?”
长城内部派系林立,哪怕只是卡徒,也不是谁都能轻易调动的,包括我在内,甚至包括星府。”
齐宁昂首,眸光坚毅道,“并地的秘学院里有我曾经的同学在,他们今年的肄业考核便是来长城参战。”
“秘学院?”
星安道,“并地,那里的少年确实不错,你居然来自那里吗,这就是你最后的底牌吗?”
齐宁沉默着低下头,诚恳道,“愿大人成全,我将即刻发信。应该,会有人愿意来的。”
此时此刻,星安却看得分明,齐宁对她说的话并不自信。
看着这样的齐宁,星安忽然想到了自己小时候,星家家大业大,在大部分时候,族内都奉行着弱肉强食的规则。
他们谁都不敢相信,也谁都不能相信。
星安很幸运,在他年少最弱小之时,曾有人愿意站在他身边,一直与他相伴。
可惜,一步步走来,那人的身影却越来越淡,直至消失不见。
星安沉默着。
他未曾不挣扎过命运的不公。
良久后,星安开口道,“我不能答应你。”
那声音不甘道,“为什么。”
“记录中,我的尘儿已经回家了,包括那些少年们,也都已归队。”
星安缓缓道,“我们的布置已出,不能徒增变数,惹人怀疑。”
齐宁低垂着头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她忽然抬头道,“星安,里面也有你的孩子在,你不能这样!”
星安的每一句话都间隔那么久,久到让齐宁难以计数时间。
“你还小,齐宁。你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是需要用性命来守护的。”
尘是我的儿子,却也是九府的孩子。”
天空明月高悬。
凉夜如水,让人发冷。
齐宁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才终于走出那段长长的廊桥。
星府太大了,大到让她不知道自己的下一步该落在哪里好。
这一刻,她清晰地看到了自己和上城的距离。
齐宁的心底忽然冒出一个想法来,或许从一开始,上城的人就没有正视过他们,她和龙飞就像磨刀石,只是恰巧,上城的贵人们需要他们。
来给自己的孩子磨磨牙。
齐宁不相信星安对于星尘没有布置,她更清楚的是,这布置里,绝对没有龙飞。
狗屁的九府的孩子,生养他们的人可不是九府!
至少不全是,齐宁一想到龙飞,顿时有些心虚道,是吃过他们的饭啦!
可……也不至于你去拿命还吧?
没有命令,别说兵马部队了,就是这小小的长城她也出不去。
罗束走了,龙飞外出执行任务,如今的二十六号长城内,几乎所有原本该夜不归负责的事情如今都摊到了齐宁的头上,让她几乎抽不出空来处理其它的事情。
这些“锁链”一环套一环,让齐宁第一次产生了近乎窒息的感觉。
心底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感觉。
要不,把他们都杀了吧?
那些麻烦的人,麻烦的事情,都杀掉。
杀到他们怕,杀到再也没有苍蝇敢随意叨扰自己,杀到,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他们!
“哗啦啦!”
一阵倾盆大雨忽然落下,齐宁微微仰头,却看到,有一轮巨大的星印正悬在她头顶,十八条锁链自其中射出,杀向自己。
她咧嘴笑了起来,一股寒气体内散出,几乎要冻痛人的灵魂。
内城下雪了,
在最底下的街道上,有行人忽然看到天上星光闪耀,在最顶部的星府位置,忽然爆射出一团猛烈的星光。
那星光平静又温和,而与之相应的,是无数的雪花忽然纷纷落下。
有人伸手去触,却不知为何,被那雪花冻的痛,手指下意识如闪电般伸回。
在飞鸟楼的最顶楼处,一个粗眉男子心有所感,抬头看向那个方向,拿起桌上的酒壶喝了一口,咂巴着嘴摇头。
“啧啧,一个杀人跟宰鸡一样毫无心理负担,一个在星府都敢放任自己走火入魔,源气冰寒透骨。”
哎。”
刘骜长叹一声,“算了,不招惹了,我还是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