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寻至夜长歌
夜长歌想到过很多关于自己死亡的结局，在逃离的路上。
由于洞穴内光线本来不是很好，却被那少年近乎粗暴地扯开了一个大洞，他在这一瞬间，竟然有些受不住地拿手遮住眼睛。
龙飞看在眼里，忽然道，“你废掉了。”
“是啊，废掉了。”夜长歌无所谓地笑了笑，“咳，真是可惜了我这二十多年的苦修。”
龙飞皱眉道，“我来找你，取消息。给我。”
“不给。”
夜长歌很干脆，纵然消瘦了许多，腿上的伤口中甚至还有蛆虫在隐隐翻动，却一点也不疼一样笑嘻嘻道。
“消息在我这，你得带我回长城去，然后我才能给你。”
“为什么？”
“因为我根本不认识你啊。”
夜长歌道，“拿到消息以后，你还会带着我一起撤离这里吗？我是个废人，只会拖累你，到时候就只能在这里等死了。”
他笑嘻嘻的模样很欠打。
末了，他又认真道，“我还不想死，真的。”
龙飞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想死，甚至觉得这个家伙有点不可理喻。
于是他深深地看了夜长歌一眼后，忽然问。
“为什么你们人类都这么怕死呢？”
“都？”
龙飞忽然道，“我这次任务，不是一个人来的。当我和他们全盘托出我的计划时，很多人都在颤抖，或许我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哦。”夜长歌笑道，“明白了，你把他们当诱饵撒出去了。怪不得我只听到了一个人的动静。”
一下子拿不走消息了，龙飞也不认为自己能把消息从夜长歌嘴里撬出来——这是个很难缠的家伙。
龙飞能很清楚地感受到，于是他干脆也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这个山洞似乎以前住过人，穹顶弯弯的，入口狭窄隐蔽，内部在山石间斜向下拓宽，又似乎经历了一次塌方，导致更难被人发现，好在还有光源。
这里到处是血迹，看着那些挣扎过的痕迹许久后，龙飞开口道，“我带不走你。”
“为什么？”
“因为你已经没有用处了。”龙飞坦然道，“治疗你会花费我的源力，而且短时间内你根本难以恢复，这会让我们都陷入危险中。”
“可是，咳咳。”夜长歌又咳嗽了几声后，微微有些痛楚地呻吟了一声后，嘴角上扬，虚弱又自信道，“我受过训练，你无法对我逼供，带不走我的消息，你怎么回长城？”
他轻笑一声，“在九府，只有死了的夜不归，可绝没有完不成任务的夜不归。”
龙飞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我还有一个选择，投奔草原人。”
夜长歌笑吟吟看着他，“那么，你会吗？”
龙飞与夜长歌沉默地对视着，他想知道眼前的人究竟怕什么？
我不会。
龙飞很清楚，他此刻除了带夜长歌走已经别无选择了。
虽然任务上很清楚地写下来了，只要消息，可是夜长歌若不主动给，龙飞也没办法。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生命中似乎多了那么多东西，让他觉得，相较于作为一只野兽在天地间奔流，或许还是努力去成为一个人要更好一点。
这样，当他在在向前奔跑时，除了冷风，身后还有能让他在回头时感到温暖的“家”。
夜长歌亦是平静地看着龙飞，心脏却在砰砰地狂跳着——他对于眼前这少年的记忆已经很模糊，却依稀记得，这是个狠辣的家伙。
夜长歌并不敢保证他究竟能做出什么事情来，作为夜不归，他曾见过太多事情，杀过太多人，也更加明白，所有人，包括自己在内，
都不可信。
并非怕死，而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去做。
二人的沉默在一句话后戛然而止。
“我先来帮你疗伤。”
“好。”夜长歌笑容灿烂。
他内心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鼻孔放大又收缩，直到此刻才终于如释重负般地放松了紧绷的身体。
这个少年，刚刚心底在想什么呢？夜长歌忽然想到，那肯定是很重要的东西。
龙飞起身走向夜长歌，而后从腰间抽出黑剑，又取出一张卡牌插入度仪之中。
“呼。”一捧蓝焰涂染剑身，淬火之下，黑剑却更显黑亮、锋锐。
夜长歌眼睛微微发亮道，“好剑，咳咳。”
“嘶！疼疼，咳咳咳，疼啊！”
龙飞在夜长歌身边坐下，也不说话，直接一剑就刺进了他的腿部的坏肉中，痛的饶是夜长歌也惨呼一声。
像是割肉片一样，一丝丝，一片片，沾带着脏血、蛆虫，甚至是不知名虫卵的，已经彻底坏死的烂肉被龙飞一点点割下。
夜长歌脸上满是热汗，他大口喘着气，在龙飞低头时，忽然道，“呼，哈，哈哈，还挺疼的？”
龙飞抬头时，夜长歌脸上的狰狞退下，硬是给他挤出了一道苍白的笑容。
龙飞不言语，再次启动卡牌，将黑剑在火焰上淌了一遍后，拍在了刚刚为夜长歌清理好的伤口上。
“嘶——”
“嘶嘶嘶！啊啊啊！”
夜长歌丝毫不顾及形象地叫起来，身体都在轻微地颤抖。
为了转移注意力，夜长歌一边嗷嗷叫着，一边又开始和龙飞说话。
“当年我见你的时候，你十几来着？怎么长高这么多？”
龙飞认真地炙烤着短剑，沉默了几秒后，终于低声道，“十三？还是十四，记不清了。”
“哦，”夜长歌虚弱地笑了声，“那就是十四，今年该有十七了吧？就快十八。”
龙飞低头继续为他挑肉，“嗯。”
嗯？
夜长歌忽然感觉到腿上有一点湿润，不是那种被挑动到最脆弱神经、撕裂肉体的疼，也不是那种被炙烤、烧焦的，让人近乎想死的痛苦。
更像是水……
夜长歌低头看去，只能看到一头脏乱的黑发，湿漉漉的，现在都还没干，不知道这头黑发的主人究竟是怎样从外面的大雪天中跋涉而来的。
夜长歌看不到龙飞的面部，却能从腿部愈加加深的疼痛处感受到，这家伙手抖了……
他，哭了？
夜长歌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感到有一丝不真实，可是，刚才那股清凉的感受却又绝对不是火焰和那把冰冷的剑所拥有的东西。
腿部的短剑精准划过最后的坏死肌肉，好像在诉说它刚才一瞬间的颤抖只是一个错觉而已。
紧接着，一抹绿光涌现在伤口处，酥痒、清凉的感受像是潮水一般在一瞬间包围住夜长歌。
只是一瞬间，变冰火两重天。
几乎在一瞬间，他就好像是从地狱来到了人间至高的天堂上一样，双眼都控制不住地向上翻起，浑身颤抖。
妈的，有疗伤卡牌你臭小子不早拿出来？
这是夜长歌晕过去前的最后一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