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文煦身上有很多伤疤。
刀伤、烧伤大大小小遍布全身。
这些都是他自己弄的。
他厌恶自己肮脏的身体。
“不脏的。”谢灵娇狠狠擦干净鼻涕,轻轻捧着褚文煦的胳膊,眼泪啪嗒啪嗒掉在上面。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褚文煦的伤疤快速修复,不过几分钟时间,他全身上下的伤就被治愈得一干二净。
甚至就连他的病都痊愈了。
谢灵娇脸色却前所未有的差,“你那么难过都没有变坏,你最干净了。脏的是别人,你很干净。”
“特别,别特干净。”
她站起来,有些摇晃。
褚文煦:“何必呢,我总归是要死的。”
他早已腐败。
就算身上的伤痊愈,终归还是会死。
只是可惜。
他没能早些遇见她。
褚文煦说:“其实一开始,我想杀光所有人。包括他们的父母、子女以及所爱之人。可有位夫人与她女儿相依为命。临死也互相敦促,让对方快跑。”
他下不了手。
干脆就放弃了。
只杀了那些该杀的。
“我的手上沾满了鲜血。”他以为,他会是她最讨厌的人。
没想到她居然不顾所有人的劝告,执意救他。
不值得。
他这样的人,不值得。
褚文煦轻闭双眼,不知从哪拿出一柄匕首,轻轻抚弄着,“多谢你。你跟我想的有些不一样。”
“我以为你会厌恶我。”
那些话是他故意说的。
杀掉仇人的那些场景,他说得无比详尽。
就是想让她厌恶,放弃他。
别再用那可笑的怜悯之心试图拯救他。
他早就死了。
“不过,没用的。”褚文煦忍不住,因着离他要死的时机还差了些许,便想在胳膊上划一刀。
让自己继续疼痛。
“不要!”
谢灵娇抓住他的手,跟他解释,“我知道你想死,不过我有别的死法推荐给你!”
谢灵娇说,她认识一个大夫,会做很多药丸。
其中有一个叫三日梦。
可以让人在梦中死去。
谢灵娇已经会让人做想要的梦境了,她想让褚文煦在梦中与他母亲重逢。
谢灵娇:“我治好你,不是不自量力想要你活下去。我想让你,完完整整的去见你的母亲。”
“这样,她心里肯定会好受一些。”
他的痛苦,他的一切,都可以慢慢告诉妈妈。
可也别忘了。
“不要忘了告诉她,你也遇到过好人的。只是很遗憾,晚了一些。”浑身是伤的死去,最爱他的母亲该多难受啊。
谢灵娇不想这样。
他这样好的人,就算是死也该体体面面。
从容又优雅。
就跟他本该长成的模样一般。
谢灵娇眼里含泪,忍住不哭,“这样的话,你能接受吗?”
房间沉静一瞬。
褚文煦放下匕首,起身踱步到床边,看着外边的天。
回头,朝着谢灵娇淡淡勾唇,“谢姑娘。你当真,如仙女一般。”
美好。
又温暖。
可惜……
可惜啊。
相见太晚。
……
被监禁后一直闭口不言的褚文煦出了门。
他面色很好。
一瞧便知重病已愈。
他出来的一刹那,新皇的表情有些难看。
不过褚文煦没管他。
淡淡的表示,自己愿意帮忙,让朝廷能够顺利回收鄑胡郡。
但他有个要求。
他要谢灵娇亲手杀他,并处理他的后事。
还是那句话。
他是要死的。
此前一直撑着那口气,不过是在内心深处,他想见谢灵娇一面。
想亲眼看看,那个每晚都光明正大偷看他并给这样的他喂药的人,究竟是何种模样。
如今,他没有任何遗憾。
在将自己原打算遣散的下属交给年轻的新帝之后,褚文煦躺在谢灵娇为他准备的布满鲜花的棺材中。
将准备好的药递给他。
忍着哭意祝福他:
“晚安,煦煦。”
“多谢你。”褚文煦毫不犹豫服下药丸,在生命的最后对谢灵娇露出微笑,“若有来生,希望能早些遇见你。”
“到那时,仙女可愿与我交友?”
“愿意的!”谢灵娇哭着抱住他,承诺道,“到时候,我一定会跟你做好朋友!”
“我会保护你,帮你赶走坏人!”
药效发作。
褚文煦睡着了。
他将燃尽生命,做此生最后一场美梦。
谢灵娇将他安置好,瘫坐着嚎啕大哭。
“不要忘了告诉你娘亲,你遇到过好人的。还跟她交了朋友,还约定下辈子还要当好朋友。”
“下辈子,你不会孤单了。”
“一定会不会……呜呜呜……一定不会的!”
谢灵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今天她把自己的朋友还有亲人都带来了,他们每人都给褚文煦献了一朵花。
谢灵娇在请三姐帮忙搭建的殡仪馆里待了三天。
等褚文煦最后一丝生机断绝。
她亲手点火,将他的尸体烧为灰烬。
装骨灰的盒子是谢灵娇亲手做的。
很大一只。
这样他就不会因狭窄压抑感到难受了。
“回去吧。”卫潋轻声安抚她。
谢灵娇在原地蹲了一会儿,愣愣点头,“哦。”
这之后。
谢灵娇难受了三天。
不怎么吃饭,也不出去玩。
家里人都急坏了。
要不是有卫潋陪着,保证会好好照顾她。所有人都会停掉手头的事,不管多重要,都会优先解决她的问题。
“卫潋,我想吃这个。”
三天一过,谢灵娇好了很多。
食欲恢复。
这下不管她想吃多辣的菜,卫潋都由着她。她想吃什么就给她吃,想玩什么都给她玩。
偶尔哥哥姐姐还有弟弟们也会给她弄一些平时不准碰的东西。
让她敞开了吃,敞开了玩。
在家人还有亲亲未婚夫的关爱下,谢灵娇恢复得很快。
没多久就又变得活泼开朗又爱笑。
众人都松了口气。
尤其是新皇。
褚文煦的事一直横在自己和小大夫中间。
因为谢灵娇一直都不跟人说话。
新皇担心自己会因为这件事被小大夫讨厌,疏远。
在听说她慢慢好起来后,便巴巴上了门。
来是来了。
却不敢露面。
新皇紧张地直冒汗,他询问身旁的未婚妻,“琼、琼华啊……你说……五妹她,会怪罪我吗?”